常曦的師父,曾經護佑著她長大四萬歲,看她喜,愁她悲,半分都捨不得讓她難過,護短的都不想別人口中的神君,可如今這個色厲交集的神君,如此陌生,卻又如此真實,這才是上古之神。
“九黎,我們走吧。”她撫著奄奄一息的九黎,離開七葉林的時候,又深深望了一眼那邊兩個青年,少年情絲,幼年孺慕,一朝恩斷義絕,再難回首。他們眼中,口口聲聲要常曦活的自在,卻又是他們傷她至深。
大道為重,她甚至還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原因,他們也不曾或者說是不願意,告訴她實情來龍去脈。也或許常曦在他們眼中,本來就是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輕重的神女,所以有些事情,她大概是什麼都不需要知道的,只需要接受結果就對了。
師妹的腳步明顯十分沉重,扶著那個重傷的九黎,遠遠看過去,十分的孤寂。玉宸下意識看了師尊一眼,到底覺得師尊今日做法,是有些過了。
今日之事,昔年的小師妹,只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青玄將重華扶回暘谷宮,捻訣細細檢視,從原先沉重的面色,漸漸變得更加沉重,重華苦笑,只怕他那年所為,今日兄長都要知道了,開口道:“青玄兄長,無礙。”
“胡鬧,胡鬧,真是胡鬧!”青玄猛地起身,揮袖,面上已是勃然大怒。
玉宸師從玉京山多年,從不曾見過自家師尊如此大怒的樣子,唯有矗立在一邊不曾出聲。
“父神將天地託付與你,真是看錯人了。”青玄負手,面色從大怒變成十分的失望,“我說近十幾萬年來,但凡你情緒波動,天地星辰錯亂,流星肆虐,人間苦不堪言。我還十分納悶為何,哪裡想過你也這麼胡作非為。”
“將自己一魂三魄剝離出來?重華,你太讓兄長失望了,也讓父神失望了,好玩嗎?”每逢星辰閣中星辰錯亂,必有大事出,此事還難善了。“是他嗎?”
重華點點頭,竟預設了。
“難怪你說常曦同他無緣,既是如此,早些迴歸神職才是正事。”青玄說話的時候,明顯鬆了一口氣,只是到底多嘴問了一句:“十幾萬年前,為何這麼做?”他不信重華做事會無緣無故,既然這麼做了,必然當初是事出有因的。
“天道預示,虞淵將有新主。”
“常曦?”青玄反問,默語。
玉宸心中驚駭,此時是巴不得自己方才沒有隨師父進來。若他不知道此時,自然不會替師妹難過。瞧著那九黎,也是個十分好的青年,可聽師父同平生帝君的談話,這個白衣上君,竟然是平生帝君的一魂三魄。
少年不羈,過的肆意,如今的師妹真真是讓人心疼。
“重華,聽我一言,世間之愛,大多虛無,莫不要讓父神失望了。”青玄看了一眼玉宸,背對著重華,道:“孰輕孰重,我多說無用,你好自斟酌。玉宸,我們回去了。”
他可以相信如今的重華,卻有些不能相信那一魂三魄回來後的重華,他對常曦本就有著對他人不同的綺麗念想,再仔細看看那個白衣青年待常曦的模樣,分明是如珠如寶,情根深種,若是二者回歸神職之後,會勾起怎麼樣的天雷地火,誰也不知道。
師徒二人走後,唯有重華斜臥在榻上,目色深沉。所有人都告訴他,重華你不要讓我們失望了,可從來沒有一個人說過,重華你過的開心嗎?
重華,你生來就這麼可憐嗎?他突然想起有一年,那個青衣小神女,踮著腳尖一臉天真的問他。夭夭,夭夭,重華這一生唯有你知道,活的如此可憐。可憐如斯,卻又被人人豔羨,生而為神,掌管天地,到底無趣。
當年庚辰對常曦生出殺意的時候,他在紫微垣漫漫星光中,早有預感。只可惜,若當年庚辰心意已決,除去常曦,哪裡還有如今這局面,更不會導致東荒有了新的元君。可時光漫漫,過去的了,便再也不會回頭。就如同重華造成九黎時,將自己的情絲也一同放下,可命運無常,沒有情絲的平生帝君,還是同常曦生了別的情愫。
他為常曦造了一個劫,為的是解自己的困境,此後二人糾纏止於九黎,東荒與紫微垣日後再無瓜葛,虞淵便不會再生新主。他承諾過那個小神女,他年若虞淵月桂花開,一同賞月的事,終是自己先毀約了。
重華是紫微垣的帝君,父神混沌之時將天地眾生託付於他,他有愛,只能是博愛。私情如何,天道早說無緣。只是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他其實還是有些嫉妒九黎,嫉妒他可以肆無忌憚的陪伴常曦,可以得到常曦如今的依戀,而他卻只能靜靜的看著。百年光陰裡,日日相處,也不敢說出別的什麼。
而後歲月裡,沒有常曦,他還是紫微垣的平生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