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冷笑一聲,暈了暈,還是站住了腳,“算來我已經有六年沒有見過他了,此番召他回來,想必是帶著美人一起回來了。”
灼華聽著自然沒有說話,蕭重華是她長兄,於私長兄如父,於公君臣有別。
昭陽殿的園子裡,桃花果然開的燦爛,李妍憑著幼時的記憶,於一棵樹下駐足。“這棵樹下埋著一壺酒,我曾以為必定是一壺女兒紅,四哥和母后去後,這兒便也只有我知曉了,可如今想來不過是一壺花凋罷了,枉費了母后當時的慈母心。”
大秦習俗,閨女出生埋一壺酒於樹下,出嫁挖出飲之,便是女兒紅,若女子早夭則為花凋,意味著花凋零了。皇族之中自然沒有這麼一說法,然而中宮謝後尤為疼愛帝姬,啟元帝姬出生之時,便在親自種了一棵桃樹,埋了這麼一壺酒。
灼華驚訝了,她自然記得,帝后大婚,孝文女帝就在這棵樹下等過當時的趙王蕭重華,只是最終沒有等到。“陛下,你從不說……”
李妍掩面,靠著樹幹坐下來,心裡卻有人狠狠的質問自己。說什麼,說到底,說破嘴,又有誰能相信。啟元帝姬李妍於他趙王不過是個陌生人,孝文女帝對他也不過是君王罷矣。
“灼華,我還記得當時的未央宮,我的小灼華,才那麼點大,如今一轉眼,孝文十年了。我一生愧對你,留你在深宮大內,蹉跎華年。”她閉上眼,嘆息。
長樂翁主蕭灼華自啟元帝姬四歲入宮伴讀,她長帝姬兩歲,一生未嫁,侍奉君王左右,把一個女子最好的年華都獻給了自己的至交好友。
李妍一直記得有個女子,從小到大一直喊著她的名字成長。
“阿妍……”灼華含淚,掩面拭去,她是自願留在未央宮的。
眼前的君王,是她一起長大的至交好友。她陪著李妍在這華麗的未央宮度過了二十幾年,親眼見證過她的喜怒哀樂,知道她從一個少不更事的帝姬將這大秦治理的歌舞昇平、開元盛世是多麼不容易。
她合該一生榮寵,招一個駙馬,無憂無慮的活著,歲月太殘酷,將不該屬於她的一切統統加註身上。更甚者,他們蕭家負了這個寂寞的女子臉上最後一絲溫暖的笑容。
“塞北,燕丘淨月湖,不該遇見……”她說的不清楚,有些含糊,灼華最後唯有聽見她喃喃而語,“重華,重華……”
她咯了一地的血,染紅了身下那片埋藏花雕的土,閉上眼後,卻再也沒有睜開。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滿庭芳華,掩蓋她一生,而送她離開的時候,身邊便就只有一人了。
鳳京城門口,一片肅然,御林軍雲立。
城門口有一匹玄色駿馬揮鞭而來,當時,金烏西沉,日色已趨溫和。馬上的人手上韁繩一拉,停了下來,回首目光落在了黑煙繚繞的北城外,眸中倏然一緊,心中痛的厲害。
他在趙王府停下,六年不見,趙王府依舊,甚至連牌匾都未曾換過,只是掛上了白色的宮燈。蕭重華跳下馬背,趙王府前已經有人候著。
“王爺,天子崩卒,宣您進宮。”早上未央宮才傳來訊息,如今的鳳京滿城戒備,誰都在揣測下一任君主是誰。
空氣中帶著微涼,又有血腥味瀰漫。
他眸中有痛意,低低的笑了,眼中竟有淚光,“竟然死了,死了……”
孝文女帝者,宣平帝么女也,母蘭陵大族謝氏。建安四年,以長皇子峮為睿王,四皇子岫為周王,以帝姬為啟元公主。啟,開也;元,始也。
建安十九年年,帝廢周王為庶人,以睿王為太子。二十一年春中,文昭太子薨,同年宣平帝崩,傳位啟元公主,為孝文帝。
元年七月,赦天下。十月,除田半租。
二年春,立趙王蕭重華為皇夫攝政王,赦天下。同年,遣宮人三千歸其家。秋,塞北雨雹,大著五寸,深者二尺。熒惑逆行,守北辰,月出北辰間。
三年元月,長星出西方,廬陵晉王李岑,濟南吳王李岐,臨川代王李峰反。上遣大將軍李敢將兵,不止。六月,皇夫攝政王親征,將兵誅之。赦亡軍及代王世子與謀反者,徙趙王為楚王。
四年春末,楚王歸塞北。九月,以趙地為邯鄲。冬,代王世子薨。
六年三月,江都風暴自西北來,壞城十二丈。四月,封長樂翁主為鎮國長樂翁主。十一月,赦天下。
七年五月,陽陵地動,降楚王為懷光候。八月,蘭陵大蝗。赦蘭陵徒做者。
八年,上有疾。八月,蘭陵大旱。
九年,上病益甚。
十年春中,孝文帝崩。
遺詔傳位於皇夫,是為昭帝。
孝文帝遺言,言兩朝君主不宜合葬,復新帝百年後,死生不復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