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故事在哪一年發生,只記得那時我還年輕。有一天,小城裡新來了一個男人,因為小城偏僻,來往這裡的人並不多,每次來一個陌生面孔都是十分稀罕的,所以一傳十,十傳百的,在男人去往他住處的路上,聚集著很多看熱鬧的人。
賣蔬菜的張大爺說那個男人身著白衫,不是嶄新的,但很乾淨、清爽;身後跟著一條大狗,大狗似是很通人性。之所以這麼說這條大狗,是因為張大爺那天賣菜裝錢的布包掉在了街上,正是那條狗給他銜著,追了大爺半天,在他家門口給送回來了。
之後幾個月,小城似乎又重歸平靜,新來的男人似乎並沒有融入這個小城,這裡的人很少看見他,倒是他的那隻大狗成天在街上閒逛,與這裡的大人小孩打成一片,所以人們開始稱呼男人“狗叔”。這個稱呼用了很久,直到有一年冬天,小城裡老周的女兒在梅花林裡遇見了這個男人。
那年冬天,梅花開得很美。
“狗叔,你也喜歡梅花嗎?”
“狗叔?你是說我嗎?”男人似乎有些詫異這個稱呼,但還是微笑答道。
“對啊,他們好像都這麼叫你。”
“確實挺喜歡這花的,今年開的格外好。”男人似是想起了什麼不開心的事,微微皺了一下眉,隨後又舒展開來,對著面前的梅花輕輕一笑,似乎並沒有在意稱呼。
“狗叔呀,我覺著很少有一個男人喜歡梅花這種花的。”
“可能吧,我以前也不怎麼喜歡的。”
“可是看你的樣子,現在很喜歡吧?”不知怎的,酒館老周的女兒說話不知覺的變得很小心,可能是這天太寒,梅花太香,不忍驚擾;也可能是他不經意露出的哀傷讓她不敢高語吧。
“很喜歡,很愛。”男人彎腰拾起一朵被風吹落的梅花,小心翼翼的將它放在手心,如獲珍寶般輕輕撫摸著那朵有些殘破的落梅。
“我也很喜歡,但是不知道我喜歡他什麼,我爹爹說我小時候一到梅花林就特別安靜,嘻嘻,反正我很喜歡就對了。”
“梅花有魂。”
“什麼意思呀?”
“你還小,不懂呢。”男人笑答。
“我才不小了呢,都二十歲的人了。”女孩小聲嘀咕著,然後抬頭笑著望著男人:“狗叔,你叫什麼呀?”
“胡立。”
“挺好聽的。”
“父母取的名字,與我倒沒什麼關係。”
……
之後便是相互客套起來,胡立捧著幾朵梅花,便欲離去。女子望著轉身而去的胡立,先是凝視著他的背影,忽的大喊起來:“狗叔,我叫周筌,你要記住我。”不知怎的,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語氣便弱了下來,只見漸行漸遠的胡立頓了一下,悠然開口:“我記住了,周筌。”而後便加快腳步,消失在了周筌的視線裡。周筌微微一笑,也轉身離去。
如若不是這一地的腳印,又有誰會注意到梅林裡曾有來人。他們的第一次相遇的見證,一場大雪後也會了無痕跡,無人知曉,更是無人在意。唯有彼此心裡,或許有些許漣漪。
茫茫人海啊,你的一生起伏不定,會遇到形形*的人,而時間就像一場大雪,終究會讓一些人相遇的痕跡消失的無影無蹤,所以外物的見證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的吧,把那個人記在心裡,安靜時細細想起,更多的其實是笑容滿面。
“老爹,我回來了。”聲音出現在一個古樸小酒館的門口,接著就見一老人推開門。“去哪了啊?這大雪天的,快進來,別凍著了。”
“去梅林逛了一下,梅花開得正好呢。”
“好了,好了,上樓去吧,爹給你做了好吃的。”老周拍了拍周筌身上的雪,然後輕輕敲了敲周筌的頭。似是有些生氣,其實臉上早就笑開了花。看得出來,老周很是疼愛這個女兒,周筌也很乖巧,應了一聲便上樓去了。
待得周筌上樓關上房門,老周也收回了目光,搬了一張躺椅躺在火爐旁邊假寐起來,或許是擔心有客人來訪吧,雖是大雪天,保不準又有一兩個無處可去的客人呢?
其實老周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年輕的時候家裡不同意他和周筌母親的婚事,老周便帶著愛人私奔了,在外打拼多年,回來時身邊卻只有當時還是個小女孩的周筌。興許是在外漂泊太久,回來後便開了這個小酒館,取了一個雅俗適宜的名字“歸家”。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他也從不與外人談論外面的經歷,是不願提起,還是無人可談論,便不得而知了。
外面依舊是狂風大作,大雪不知疲倦的堆積著,甚至壓折了一些樹枝,路邊的大狗似是蹲在這等了很久,直到在路的那頭出現了一個人影,大狗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尾巴搖個不停。眼看著那個人影緩緩拉近,大狗似是確定了那人就是它要等的人,如飛馳的箭矢一般衝向了那個人。那人見了,忙蹲下身子接住了飛奔而來的大狗,拍了拍大狗的頭,擁了一下它的脖子,正欲起身,大狗又伸出前爪勾了一下男人的手,男人無奈,只好又哄了一下大狗。
“好了,回家了,外面這麼冷,你在這裡等我幹嘛。”是了,便是胡立與他的狗呢。胡立一邊說著,就慢慢站了起來,大狗“哼哼”了幾聲,也只好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