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卜課教授的話,把鄭清的意識從樸素的‘好與壞’‘善與惡’中驟然遷移到複雜與冰冷的現實層面——他不確定這是一種認知層面向上的遷移,還是單純更換另一種評價體系的平行式遷移,但毫無疑問,每次出現這種遷移,都會對他的價值觀產生深刻影響。
就像今天。
直到晚課結束,鄭清都還沒完全緩過神。
以至於張羽來403宿舍接他去參加巨神兵專案組的時候,看到表情恍惚的男生,一度遲疑要不要先送他去校醫院看看。
“——不,不用了,謝謝。”
鄭清對團長大人的建議自然敬謝不敏,連連擺手,嘟囔道:“就是,就是認知稍稍被衝擊了一下……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種情況,緩緩就好……緩上幾天,應該就能忘記吧。”
話雖如此。
他自己卻沒有多少信心。
很早以前,他曾經看過羅森的一部《朱嚴雪》,精神受到極大汙染,書中那些三觀炸裂的故事給他幼小的心靈造成嚴重創傷,很多年都無法擺脫這三個字的陰影——這種動搖價值觀的衝擊,絕不是短期可以治癒的。
當然,易教授的那番話,還不至於那麼糟糕。
“是不是感了風邪?”張羽仔細打量著男生臉色:“——我這裡還有一些剩下的沐蘭湯,你要不要出發前先洗把臉?”
說著,他抬頭看了眼四周空蕩蕩的牆壁,幅度很小的搖了搖頭:“也沒掛菖蒲或者艾草,雖然我也不懂它們的神秘學原理,但老輩巫師既然傳下來這些規矩,能尊重還是要稍微尊重一下的。生活除了學習與考試,還有健康與祝福。”
鄭清聽得稀裡糊塗,手指在袖子裡掐算幾下,才恍然。
哦,今天是端午。
去年端午是五月末,今年則在六月中,別看只差了半個月的時間,對要準備期末考試的年輕巫師們而言卻是天壤之別。
再過幾天就是期末考試,整個九有學府已經陷入令人窒息的考前瘋狂氛圍裡了,沒人會在這個緊要關頭關心人行道兩側的樹上有沒有綁草龍,也沒人會在這種日子裡笑呵呵給手腕上栓五彩繩。每個人都像風一樣在學府中穿梭不定,或許唯一能讓大家記起今天日子的,只有考點裡關於‘午時水’與‘端午水’的辨析題。
鄭清身上更是還背了‘畢業’與‘烏鴉’兩個讓人心煩意亂的負擔——前者近在咫尺,後者這幾天剛剛迎面把他創了幾個跟頭。
“見鬼……差點忘了!”
年輕的主角咕噥著,從灰布袋裡摸出一沓‘午時符’,這是他前段時間畫好,準備送給朋友們的端午節禮物,倘若今晚不是張羽提了一嘴,他險些忘了這件事:“見者有份,大家都要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啊……”
非著名畫符師很大方的給幾位黑袍子以及舍友們派發著這種祈福辟邪的符紙,最後多給了蕭笑一張,聲音很小的叮囑道:“咳,一會兒黑寶石貓回來,再讓它跑一趟,給那邊送兩張午時符……”
“你那貓回來該半夜了,端午都過去了,送午時符還有意義嗎?”蕭大博士有些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
“禮物可以不起眼、可以便宜、可以遲到,但不能缺席。”常在雞蛋上跳舞的男生拍了拍自家占卜師的肩膀,語重心長的教育道:“——送不送禮物,是個態度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