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瞬息。”所羅門輕聲說。
透特問道:“您是說一條生命的逝去,一座建築的坍塌,還是一個神國的崩毀?”
所羅門抬眼看祂,並未立刻回答。
“一塊流石便足以砸死一個普通人,一個非凡技能足以整垮一棟房屋。”透特認真地說,“但一個國度是領土和領海,統治者與臣民,城市與鄉鎮的總和,是進取與保守,懷柔和鐵腕,恩賞和酷刑的協調,它是一個無比複雜的龐然大物。”
“造物主的地上神國亦是如此。”透特輕聲說,“它的崩毀看似在瞬息之間,但實則經過漫長的積累。”
“您見過雪崩嗎?雖然它頃刻就能將城鎮吞入腹中,但在咆哮著衝鋒之前,雪花要一片片地積在山脊上。”
所羅門說:“能讓全知全能的造物主隕落,那必然是一場精心策劃,佈局縝密的陰謀。”
“陛下,野心永無止境,陰謀無處不在。”透特輕笑出聲,“而站在最耀眼處的人總會成為陰謀的靶子。”
“我清楚那些鬣狗般的目光源於何處。”所羅門眼中流露出幾分倨傲的神情,“祂們會耍弄陰謀詭計,難道我便不懂得利用祂們之間的矛盾?你固然長壽,但未免太小看我了。”
“您當然懂得這些基本的手段,但內憂和外患是一對雙胞胎,只不過後者引人注目,前者總被忽略。”
在所羅門再次開口前,透特又補充道:“別誤會,我並沒有指控哪位同僚。”
“既然如此,又是什麼令你憂心呢?”
“懈怠。”
祂真正想說的其實是“冷漠”。
透特可不打算直接給所羅門開一堂馬克思主義哲學課,畢竟從“從人民中來,到人民中去”,“人民是國家的基石”屬於社會主義思想,現在還是純粹的封建社會,甚至連個資本主義的苗頭都沒有,太超前了反而達不到效果。
比起朝生暮死的普通人如何如何,還是常來御前覲見的貴族會讓黑皇帝更有實在感,而在邊遠之地虎視眈眈的六神會讓黑皇帝更有危機感。
“懈怠?”
所羅門有些玩味地重複著這個詞。
“您將權力賜予貴族,讓他們代您管理疆土,在一輩子都無法面見您的平民眼中,他們便是您面目和手足的延伸,為了使您的公正,威嚴,仁慈,寬容深入人心,使您的錨點堅定不移,他們自當規範自己的言行,認清自己的責任。”
“平民雖然不理解深奧的知識,不懂得繁複的理解,但他們絕非無知無覺的木頭,若是遭到不公的對待,被無視了基本的訴求,他們也會心生怨懟——這便給了異教徒可乘之機。”
“他們是異神手足的延伸,是異神蠱惑人心,煽風點火的喉舌。”透特頓了一下,繼續說:“雖然許多同僚認為他們不成氣候,不堪一擊,但我曾聽過一句話,‘堤壩之所以會被沖垮,是因為螞蟻在上面蛀了洞’。”
“在我看來,收拾潰散的人心並不比重塑堤壩簡單。”
“所以,與其花大力氣在人群中尋找他們的蹤跡,倒不如徹底整肅官員的風氣,實現平民的訴求,讓他們明白生在我的國度是一種莫大的榮幸,而信仰邪神是多麼的愚蠢。”
所羅門撫掌笑道,“或許你和特倫索斯特卿會很有話聊。”
一板一眼的特侖蘇啊。透特琢磨了一會兒,覺得這大概,可能,也許是一種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