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北騎著腳踏車在外面一路跑,一路喊,大夏天的太陽底下曬得流油,柏油路都化了,找遍了高土坡也不見兒子的身影,忽然靈機一動,每年暑假,自己都會帶兒子去江邊游泳。
他立刻去了江邊,果然找到了兒子,陳光正和劉媖的倆孩子一起游泳呢,趕緊把他們叫上岸,穿上衣服回家。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劉媖滿面淚痕收拾東西,馬春花在廚下做飯,孩子見媽媽哭過,急忙問什麼事。
“你爸爸被判了勞改,要去鹽湖農場,媽給他收拾衣服被褥。”劉媖抹了一把眼淚,平靜地說。
兩個孩子頓時哭了起來。
廚房裡,馬春花也悄悄擦了擦眼淚。
飯菜擺了一桌,誰也沒心情吃,陳北拿起筷子道:“吃,再苦再難也不能餓著肚子。”
孩子們也端起了飯碗,勉強吃著,馬春花和劉媖吃的很少。
吃完了飯,陳北道:“劉媖,我們要走了,你保重。”
劉媖道:“路上小心,一路順風。”
陳北提起行李,馬春花也牽了兒子的手,劉媖送他們出門,路燈下她的剪影是如此單薄。
忽然陳北放下包,走過去,掏出四百塊錢塞在劉媖手裡:“拿著,有用。”
“我不能要。”劉媖急忙往外推。
“讓你拿著就拿著,我用不到這些錢了。”陳北強行將錢塞給劉媖,轉身離去。
“姨奶奶再見。”陳光擺手道。
劉媖也擺擺手:“再見。”目送他們一家三口離去。
……“去哪兒。”馬春花問。
“我買了夜裡的火車票。”陳北道。
三人步行來到北泰火車站,去往省城的列車夜裡十一點發車,進站口已經有幾百人在等待,到處人山人海。
火車站候車大廳的座位還是三十年代時期的,早已年久失修,人多座少,只能站著,陳北不停地抽著煙,急躁萬分,再過一個小時就是七月十六日了。
忽然候車大廳門口傳來喧譁聲,一隊全副武裝的軍人進來查票,用手電筒照射著旅客的面孔,大概是在搜捕什麼人。
馬春花低聲道:“大概是來找我的,你們躲起來,我來應付。”
陳北道:“娘們家靠後,我來引走他們,你帶兒子先走。”
馬春花道:“他們找的是我,你瞎摻乎什麼。”
正在爭執,那邊軍人已經抓到了他們要抓的人,將一個戴眼鏡的老年旅客從人群中揪出來,五花大綁的押走了。
“好像是麥平。”馬春花道。
“麥平是走資派。”陳北鬆了一口氣道。
候車大廳恢復了平靜,等了一會兒,一個穿藍色鐵路制服,胳膊上綁著菱形臂章的工作人員走過來,手舉鐵皮喇叭喊道:“旅客同志們注意了,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去省城的4587次列車晚點。”
旅客們噪雜起來,有人喊道:“要鬥私批修,啥時候能發車,給個準點。”
工作人員道:“世界上就怕認真二字,**員最講認真,沒有準點,等著吧,啥時候來了啥時候開。”說完揚長而去,進值班室看報紙喝茶去了。
陳北急的團團轉,可是無計可施,長途汽車晚上不開,輪船也不開,而且時間比坐火車來得更慢,只有等,等,等,每一秒鐘都像是一年那麼久,手錶的秒針怎麼走的這麼慢。
馬春花倒不急,她找了個角落把行李放下,而兒子枕著旅行包睡覺,自己從包裡拿出茶缸去接了一杯熱水來,慢慢喝著,漸漸眼皮開始打架……一睜眼,已經是黎明時分了,身上披了丈夫的短袖襯衣,陳北光著脊樑還在不停地走來走去,眼睛都熬紅了,看來一夜沒睡,兒子卻睡得香甜。
車站工作人員終於又走了出來,舉著鐵皮喇叭道:“旅客同志們,向雷鋒同志學習,報告大家一個好訊息,4587次正在進站,再過二十分鐘就可以剪票了。”
倒臥整個大廳的旅客麼立刻爬了起來,開始排隊,馬春花也搖醒了兒子,背起了包,忽然外面又進來一幫人,正是晨光廠軍管小組的人,他們也發現了馬春花,指著這邊大喊:“站住,別走。”
陳北一把將兒子攔腰抱起,怒喝道:“走。”帶著馬春花奪路而逃。
衝到火車站門口,一輛北京吉普正突突的發動著,司機位子上坐著的是廠裡的造反派,陳北一把將他揪了下來,拉開後車門將兒子送進去,馬春花動作也夠快,從另一側上了車。
陳北跳上駕駛座,踩離合掛檔踩油門松離合,動作快的一氣呵成,212吉普如同離弦之箭一般竄了出去,軍管小組的人追出來的時候,只能看見汽車的尾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