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英只好道:“那你小心。”挪過來接替駕駛位,蕭郎對後座龔梓君打了個招呼,正要離開,美英拿出自己的身份證遞過來:“拿著,可能會有用。”
蕭郎接了身份證,大步流星往回走,來到龍山腳下,只見山上一陣騷動,大批難民湧下來,企圖奪路而逃,頓時警笛響成一片,數百名頭戴英式缽盂鋼盔手拿藤牌警棍的防暴隊員衝上去攔阻,在嚴密的藤牌陣前,難民無處可逃,竟然齊刷刷跪下,哀求警察放自己一條生路。
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現了,警察竟然沒有揮動警棍痛毆難民,而是丟下了藤牌去攙扶難民,有些警察還和難民擁抱在一起,痛哭失聲。
許多難民趁機逃離,路邊汽車都開啟招呼,招呼難民上車,免費送他們去九龍。
直到英國籍高階督察帶隊趕來,才堵住這個缺口。
蕭郎趁機上山,和學生志願者一起幫助那些年老體弱的難民下山,雖然山下警察密佈,但如同漁網一般都是漏洞,只要不碰上鬼佬警官就肯定能溜出去。
警戒圈外還有大批港人提供自己的身份證件,讓山上的人冒名頂替下來,反正身份證遺失可以補辦,對於山上的難民來說,卻是一條生路。
蕭郎護送四個難民下山的時候,看到路邊停著電臺的轉播車,港島各家電臺的主持都來到龍山腳下進行現場直播。
忽然,一顆紅色訊號彈升上天空,數千軍警開始行動,到處都是手電光,到處都是犬吠,天上還有駐港英軍的威斯克斯直升機在轟鳴,雪亮的光柱到處掃射,人聲鼎沸,亂作一團。
電臺女主持人拿著話筒,連珠炮一般介紹著行動情況:“據悉,警務處長嚴令,不行動者以抗命論處,各單位警員遂開始上山搜捕,知情者爆料說山上大約有三萬名難民,而今晚從各處趕往龍山的本港市民高達十餘萬人次……”
在英國籍警務處長的親自監督下,警察們終於將龍山完全控制,一片鬼哭狼嚎中,難民們被拖下山來,押上早已準備好的卡車。
黑色的警用卡車,蒙著雨棚,車廂用鐵絲網圍著,下面是持槍的警察,市民們望而卻步,眼睜睜的看著難民們坐在車裡哭泣。
一切都結束了,蕭郎知道自己已經無能為力,他將最後幾個難民送上汽車,自己在夜色中孤獨的往回走,昏黃的路燈將他的背影拉的很長。
羅孚轎車停在身旁,美英探出頭來:“找了你一圈,終於找到了。”
蕭郎上車,疲憊的閉上眼睛:“他們都安頓好了麼?”
“安排妥當了,你的朋友住在家裡,那幾個人安排在工人宿舍。”
“很好。”
汽車往回開,途徑旺角時,卻發現所有的酒吧、夜總會、賭場、三溫暖全都熄燈關門,往日燈紅酒綠,霓虹閃爍,今夜卻是冷冷清清一條街。
蕭郎明白,這是黑道社團對港英當局遣返難民無聲的抗議。
回到溫暖的家裡,美英立刻下廚去看煲的湯,龔梓君已經洗了澡,換了乾淨的衣服,精神面貌好了很多。
“老龔,我知道你有很多話,但你現在急需休息,有什麼話咱們明天再說。”蕭郎將龔梓君送入客房歇下,回到客廳,美英端來豬手黃豆湯,道:“你朋友呢,我煲了湯,很補的,讓他也來喝吧。”
蕭郎道:“他先睡下了。”
美英道:“那我給他留一些明天喝。”
蕭郎道:“美英,我明天還要去龍山。”
美英點點頭:“我陪你。”
……次日黎明,蕭郎再次駕車趕往龍山,山腳下道路兩旁已經聚滿了上萬民眾,警方拉起封鎖線禁止任何人越線,到了八點左右,最後一個藏匿的難民被警犬搜出,押下山來送上警車,警務處長下令,出發前往新界口岸。
車隊緩緩啟動了,一輛輛卡車上,哭聲震天。
突然,一群年輕人衝到馬路當眾,為首的正是港大的sqeenze,他們擋在汽車前,躺在車輪下,卡車一輛接一輛的被迫停下,人群中爆發出喊聲:“快跳車,跑啊。”
難民們如夢方醒,急忙跳車逃命,每輛車只有兩名警察護衛,根本擋不住,也不願意阻攔,大批難民跳下卡車,衝進路邊人群,隨即就被人掩護起來送走,警察吹著警笛到處追趕,抓回來的寥寥無幾。
附近的一座樓宇上高高飄揚著港英政府的藍底旗幟,風中獵獵飄揚,誰都知道這是殖民地的旗幟,屈辱的象徵,但在這面旗幟下,蕭郎卻第一次理解了“同胞”這兩個字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