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恆飛對恆老頭的感情有多深,但是他最後的哭喊,卻觸動了我心底的祖孫之情。我爺爺把我帶大,雖然對我極為嚴厲,可我心裡卻始終對他有著一份難以磨滅的依賴,剛才收刀而去,幾乎就是一種本能。
等我站到恆飛附近,心裡才生出一絲後悔,如果我剛才假裝沒有聽清恆飛喊話,再堅持那麼一下,說不定就能一勞永逸地解決所有問題了。可是現在,僱主已經明確表達了自己的意思,我想再次出手也來不及了。
我怒聲道:“葉燼,點紙錢。”
斷運的最後一步就是給亡魂化去金山銀山、金錢萬貫。誰都知道,幾鬥五穀不可能償還養育之恩,真正給先祖的補償就是那些香燭元寶、金箔銀箔。
葉燼趕緊打著火機點向堆積如山的黃紙元寶,輕輕幾下就在紙堆上掀起了熊熊火光。
我收起長刀高聲喊道:“金山一座償恩義,銀山……”
這是斷運最後一次嘗試,如果鬼魂還不滿意,再想斷運,除了刨開祖墳,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一隻手緊握羅剎,盯住祖位的同時,沖天而起的烈火已經驅散了綠火光影,將別墅的院落照得亮如白晝。滾滾濃煙向空中翻滾而去時,供桌上的祖位卻毫無徵兆地從上往下忽然撕裂。高達兩米的祖位屏風像是被人用手抓住向兩邊擲出,兜起勁風直飛數米開外,才砰然落地,祖位背後的鬼影卻在那一瞬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鬼魂哪去了?”史和尚拼命搖動鎮魂鈴,想要找到鬼魂消失的位置時,院子裡卻忽然颳起一陣狂風,原本就在劇烈燃燒的黃紙,在風勢之下火光狂熾著暴卷而起,化成一隻滾動的火球,直奔別墅的方向衝擊了過去。
“不好!攔住它!葉燼,看著恆老闆……”我和史和尚同時往火球的方向追過去時,黃紙堆化成的火球卻忽然加快了速度,像一顆橫飛狂舞的流星掠過了別墅外面的游泳池。
我和史和尚僅僅差了幾步的距離,就眼睜睜地看著火球從水面急掠而過。倒映在池水中的火光好像一道霹靂火影縱貫泳池的瞬間,我們兩個也同時剎住了腳步。
我和史和尚輕功都不算太好,短時間內倒是能在水上踏出那麼五六步遠,那之後馬上就得掉進水裡,等我們游過去,什麼都已經晚了。
我和史和尚同時轉身從泳池兩側追向火球的當口,火球已經轟然撞上了別墅的落地窗。璀璨火光四散迸射的瞬間,落地玻璃竟然被那一團燃燒著的黃紙撞了個粉碎,熊熊火光像是潑空撒落的血水,卷著耀眼的赤紅向屋裡鋪陳而出,僅僅眨眼之間就在地面上掀起了過尺高的烈焰。
“救火——”我現在哪還顧得上去找什麼鬼魂,不把大火撲滅,恆飛家的別墅很快就會被付諸一炬。
恆飛家的傭人雖然已經被他打發走了,卻並沒有離開別墅,別墅剛剛失火就有人趕了過來……整個恆家轉瞬之間亂成了一團。
等到火警趕來時,恆家已經控制了火勢。一個戴著排長肩章的消防兵走向了恆飛:“請問一下,這裡因為什麼原因失火?”
恆飛擺手道:“沒事兒,沒事兒,就是家裡電路老化了……”
“不對!”
恆飛正想把那個排長打發走的時候,一個穿著睡衣、滿臉漆黑的女人大步走了過來,伸手指著我道:“是他們幾個在院子裡搞封建迷信,點黃紙、燒元寶,才把別墅給燒著了。”
那個排長頓時面色不善地往我臉上看了過來:“是這樣嗎?”
“沒有的事兒!”恆飛解釋了一句之後才厲聲喝道,“敗家娘們兒,你給我回去!一天沒事兒胡咧咧什麼?”
那個女人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恆飛,咱家房子都被燒著了,你還執迷不悟啊?消防同志,你自己去院子裡看看,那裡還有他們擺的香案子……”
“閉嘴!”恆飛暴怒之下抬手給了那女人一個耳光,“你給我滾回去!管家,管家……把她給我拉回去!”
管家跑過來去拽那女人的當口,那個排長也大步走向了院子裡的香案,在原地看了幾圈之後才說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恆飛看了看我,我介面道:“就是個祭祖,沒什麼大不了。再說,我們燒紙的位置離著別墅還有二三十米,怎麼也燒不著別墅吧?就算有風把燒紙給吹走了,那也是從外面開始著,不能從別墅裡面往外燒吧?”
消防兵自然看慣了火場,火從什麼地方燒起來,他一眼就知道。如果不是親眼目睹,誰又會相信黃紙能撞碎幾寸厚的玻璃?
那個排長冷著臉道:“祭祖,我們不反對,以後要注意安全。都收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