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男人悶頭急走,杜梅藉著葳蕤的枝葉遮擋,悄然一路跟隨,許是府里正辦宴席,下人們都到後頭幫忙去了,路上竟然沒有遇見一個人。
杜梅認出男人是錦繡坊掌櫃陸喜貴,她到江陵城後,為找杜杏尋訪過這個人,可錦繡坊的夥計掌櫃都換了人,因她是落梅軒的,那裡的人根本不會告訴她陸喜貴的下落。
今日遇見了,杜梅自然要問問杜杏的下落,阿爺臨終託付像個石頭壓在她心上,不管他們怎麼想,哪怕不回去,知道個死活也算是有交代了。
男人完沒發現杜梅,匆匆穿過遊廊,徑直走到一間屋子裡去了。
杜梅隱在紫藤花架後,直到門關上了,才敢慢慢靠近,這屋子除了門,側面還有一扇窗,杜梅四下張望,見沒有人,就趴在窗下聽。
裡面的聲音斷斷續續,聽不出說什麼,只聽著是三個男人在說話,除了陸喜貴,其他兩人的聲音也很耳熟,杜梅凝神蹙眉想了想,一時竟然記不起。
“你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跟我走!”一個壓低音量的焦急男聲。
杜梅正想得出神,卻沒料到後面來人,她嚇著了,不等反應過來,就被那人一把捂住了嘴。
“別出聲!”杜梅定定神,聽出是楚霖的聲音,緩緩地點了點頭。
兩人小心地回到遊廊上,杜梅執意不走,她太想知道那兩個人是誰,楚霖拗不過,只得和她一起隱在茂盛的花藤陰影裡。
“你怎麼來了?”兩人挨著近,呼吸相聞,杜梅有意打破這種曖昧的情境,開口問道。
“你膽子太大了,你知道這是哪裡嗎?出門為什麼不帶著小七?”楚霖壓著聲,也壓著滿腔火氣。
“……”杜梅覺得這男人實在霸道,不想和他說話,遂退開半步。
“你要麼站到這裡來,要麼直接離開這兒。”楚霖沉著臉,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今兒是十六,月光如水般鋪陳開來,杜梅退開時,身影清晰的印在地上,從那邊屋裡一出來,就會發現異樣。
杜梅自然發現了這一點,她心裡憋屈,卻也只能乖乖地站到楚霖指定的位子他的懷裡。
兩人都不說話,杜梅背脊直挺挺地站著,她太過緊張,一切的聲音都被無限放大,她聽見草叢裡不知名小蟲的鳴叫,甚至能聽到頭頂上紫藤花正在綻放的聲音,更聽見自己如同擂鼓的心跳聲。
“別怕!”楚霖將落在杜梅肩頭的一朵花拂開,有些不忍地安慰。
杜梅什麼也沒說,只輕輕搖搖頭。
過了一會兒,屋裡三個男人依次出來了,藉著明亮的月光,杜梅一眼認出走在前面的正是錦繡坊原來的掌櫃陸喜貴,而另兩個男人竟然是萬富錢莊的崔喜貴和回春堂的卞喜來!
對杜梅而言,這三個男人都不是好人,可他們卻能在蜀王府裡自由行走,想來並不是今日的客人,倒像是這府裡原有的人!
“你認得他們?”三人漸行漸遠,楚霖看杜梅神色有變,低聲問。
“打頭走沒鬍子的是錦繡坊的陸喜貴,他到杜家溝想聘我到江陵城當繡娘,被我拒絕了,後來竟然拐走了杜杏,以至於到今天,她是
死是活尚還不知。
那個白胖的是萬富錢莊的崔喜順,他私下收了你給的那枚金錁子,被當時的沈縣令藉機責罰,後來就消失無蹤了。
最後那個奇瘦的是回春堂的卞喜來,他最是可惡,居然讓小平子和小五兒拿了大煙種子給麥子遭災的鄉人們種,幸虧被我攔住了。”杜梅看著他們遠去的方向,氣惱地說。
“坊間一直傳七王有四喜丸子助力,生財有道,富可敵國,如今一下子倒集齊了三喜。”楚霖默唸了下三人的名字,原來四喜丸子不是一個人,而是四個人,而另一個又是誰?這世上名字裡有喜字的當真太多了,滿大街一抓一大把,尋是尋不到的,只能是守株待兔,等他露頭。
“蜀王果然不是良善之輩,只可惜他那女兒竟生得純淨如雪,不染纖塵。”杜梅低聲輕嘆,有這樣一群刁奴,他們的主人又會好到哪裡去!
“你這會兒知道怕了!你可知今日是場鴻門宴!”楚霖恨聲道。
可他偏氣不起來,無論杜梅闖出多少禍事來,他都有本事給她收拾殘局。
杜梅被他說的有些氣惱,當初若不是怨他欺騙,她怎麼會反求到蜀王門下,以致今日與他脫不了關係。
“我有什麼可怕的!他還能吃了我不成!”杜梅氣哼哼地甩手就走。
“你這會兒出去,遇見人,你怎麼說?我帶你走捷徑,很快的。”楚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杜梅回身仰頭看他,月光下,依然是俊美冷冽的眉眼,只是又清減了些,眉間緊鎖,似有多少愁腸百結的事,令他難以應付。
她揚手想要撫平那些看著不舒服的皺紋,可終究無力地垂下,遮掩似的抿了下自己的鬢髮,她與他,雖近在咫尺,實則卻隔著萬水千山,她何必留下沒有未來的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