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梅來到鹿鳴雅室的時候,三人已經將兩壇酒都快喝盡了,桌上杯盤狼藉,各色菜餚撒的到處都是,這屋裡彷彿不是在吃飯,而是剛剛經歷了一場不小的戰爭。
宋少淮面紅耳赤,衣襟上殘留著酒液,已然醉得不省人事,半仰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慕容熙原本膚色瑩白,此刻滿面飛霞,彷彿擦了上好的胭脂水粉,一雙桃花眼紅了,蘊著萬種風情,半眯半闔間,愈加眸光瀲灩。
“梅兒。”楚霖淺醉微醺,低低地柔聲輕喚。他似乎忘記了他們還在冷戰,甫一見著她,滿心歡喜,眼角眉梢都是春~情。
“我原以為你們要把我這拆了,卻不知居然喝得這麼暢快!”杜梅蹙眉,一把將想要抱她的楚霖按在椅子上。
“梅兒,我渴,我要吃茶。”楚霖腆著臉,順勢抓住她的柔荑,抱著不撒手。
“我也要。”慕容熙踉踉蹌蹌,腳下如踩在雲端,他扯住杜梅的袖子搖搖晃晃。
“你們……”這一個個的,當她是病貓好欺負啊,杜梅有心生氣,可眼瞅著兩個醉鬼,迷迷瞪瞪的,只得認命地將滿腔氣憤壓了下去。
她心裡難免有點怨夥計沒眼力勁兒,只三個人,卻上了兩壇酒,這可是十斤一罈,窖藏八年的秋露白啊。
秋露白是清河縣最有名的酒,因是秋天用山泉水釀的,聞著有丹桂之香,喝著清靈冷冽,入口綿甜甘爽,飲者很容易貪杯,偏這酒後勁奇大,有人曾醉臥三天方才醒過來,故而又有醉三朝的美名。
“等著!”杜梅無奈地將兩人安置在椅子上,她走到茶桌旁坐下,開了風爐,用銅銚子煮水,頭遍水燙了茶盞茶具,又換陶罐細細煮了茶,剛剛倒出三小杯,屋裡馥郁的酒香頃刻間就融入了清雅的茶香,連歪在椅子上的宋少淮都被香氣燻得動了動,慢慢坐直了身子。
“喝吧。”杜梅將茶分別端給他們三人。
“阿梅,你煮的茶好香啊,滇州的銀生古茶也是這個喝法,香氣雖不及你這個,可它的茶湯更濃,滋味更醇,改日,我送些給你。”慕容熙細啜了一口,眯著眼睛細細品著。
“這勞什子喝著這般麻煩,哪有咱洞庭碧螺春、獅峰龍井喝得爽利!”宋少淮將口杯裡的茶汁一口喝了,尤覺不解渴,又伸手向杜梅討要。
“宋公子也是富貴人家,怎地這般不講究?綠茶偏涼,這會子,我們都醉成這樣了,當然還是要喝紅茶養胃。”慕容熙撇嘴嗤他。
“哼,什麼銀生古茶,就你臭顯擺!我家裡還有閩越大紅袍呢,杜梅早嘗過了。”宋少淮又吞了一杯,不屑地說。
“就你這胡吃海喝的,真是白糟蹋了好東西!”慕容熙斜睨了他一眼,不滿道。
兩人唇槍舌劍,吵個不休,楚霖挨著茶桌,與杜梅對坐,他不說話,只一杯接一杯悶悶地喝茶。
“你慢點。”杜梅見他將一杯剛倒出來的滾茶一口飲了,情不自禁地勸道。
“梅兒,你還是在乎我的對不對?你只需給我半盞茶的工夫,我好好給你解釋,行嗎?”楚霖此時的酒意已然翻湧,他伸手去抓杜梅的手,一不小心碰翻了銅銚子,所幸水是溫的,雖沒燙著人,卻把杜梅的裙子弄溼了半邊。
“你要不要緊!”楚霖嚇了一跳,趕忙上前檢視。
“不打緊,只是沒水了,你回去吧,你我沒什麼解釋的,此後餘生,各自安好。”杜梅避過他的手,面無表情地說。
“梅兒,你怎麼可以這樣狠心,我們那麼美好的曾經都是假的嗎?”聞言,楚霖全身僵硬,立在當場,他痛心地問。
“一切建立在謊言和欺騙上的感情,都是虛幻,我們的曾經,真,亦是假!”杜梅忍住徘徊在眼眶裡的淚意,決絕地說。
“梅子,沈縣令要走了,你去送送。”鍾毓突然推門進來,一見屋裡幾人的表情,心下明瞭。
“噯,我換了衣裳就去。”杜梅再待下去就要哭了,她逃似地出了雅室,走旁邊的甬道到後堂去了。
“鍾毓舅舅。”楚霖忍住傷悲,忍住酒意,躬身行禮。
“我不過是個鄉野村夫,當不得你這聲舅舅。”鍾毓偏開身子讓過,接著冷聲道:“我家梅子心性單純,原指望找個一心一意待她的人,沒想到,卻是個騙子!”
“鍾大夫,您說這話,我就不愛聽,燕王貴為王爺,有三四房姬妾都是情理之中,再說他對杜梅一直青眼有加,你們該勸著杜梅別耍小性兒,怎地還橫上了!”宋少淮仗著酒勁,衝上去說話。
“哼!我家梅子做燕王正妃都是委屈,何況是妾,還是要與人爭寵分愛的妾!”鍾毓面如寒霜,氣得眉毛倒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