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女娃娃家的,若不是家裡過不下去,你,還有大丫,哪要拋頭露面出去和男人一處做事啊。”餘氏有些傷感地說。
“娘,咱靠自個的勞力掙錢,光明正大,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瞧著村裡人,大多豔慕我能跟著師姐做生意呢。”大丫握著餘氏的手說。
“我就說你是婦道人家的見識,梅子辦義學是為什麼,還不就是要開民智,去愚昧,讓咱杜家溝一代更比一代強嘛,而且,女娃娃怎麼了,若是小丫真能念出個名堂來,倒是給黃家掙了臉面,祖上都光彩呢。”黃一平倒是想得開,他統共兩個女兒,又收了能幹的杜梅做徒弟,心裡並不覺得自個比人家有兒子的差。
“我就是心疼梅子,瞧著又瘦了些。”餘氏摸摸杜梅的手,不忍地說。
“她心裡整日不知揣著多少事,就我們一家就夠她操心的了,哪有不費神的。這下好了,往後我能走能做,多少能幫襯著做點什麼。”黃一平鄭重地說。
“師父大病初癒,還是要多保養身子,旁的事暫不要管,你若有事只管叫我。”杜梅連連勸道,她知黃一平困頓許久,可也不能急在這一時半刻。
“我們這是修了幾輩子福哦,收個徒弟跟女兒似的貼心。”餘氏拉著黃一平的袖子,感慨道。
“快別閒話了,把雞湯端來,給梅子補補!”黃一平站了起來,指揮道。
一家子忙碌起來,端菜盛湯,滿滿一桌子菜,好像今天才是他們的團圓飯,餘氏釀了葡萄釀,杜梅陪師父師母喝了一點,黃一平高興地唱著他家鄉的小調,杜梅笑著傾聽,一家子其樂融融。
吃了午飯,喝了兩杯酒的黃一平將他的傢伙什全搬了出來,非要給小孩子們做糖畫,餘氏拗不過,只得去熬糖稀,杜梅幫著大丫把用具清洗乾淨。
黃一平癱在床上好幾年,當他重新拿起銅勺的時候,身子是硬的,手是抖的,心裡更是激動地狂跳不已。
餘氏左右手各拉著兩個女兒,圍在黃一平身旁,她緊緊地抿著唇,心裡又緊張又期待。
“師父,糖稀要厚一點,我想吃。”杜梅半躬著身子,笑著說。
“你這丫頭,這是怕我許久不做,萬一出醜了,給我找臺階呢。”黃一平笑,心下倒安然了。
終究是做了半輩子的活計,那些傢伙什就是他的老夥計,無論隔了多久,重操舊業,彷彿就是與老友相逢,黃一平吸了口氣,銅勺中的糖稀隨心而動,行雲流水一般,毫無半點猶豫磕碰,只一會兒,一個金色的福字便出現在石板上。
“怎麼樣?還行嗎?”黃一平笑得燦爛,他在病倒的時光裡,多少次午夜夢迴這一刻,如今終於不再是難以企及的幻想了。
“真漂亮啊!”杜梅驚歎。
“我瞧著比以往的更好些。”餘氏滿臉歡喜,她的男人重新站起來了,手藝也沒有生疏,那些曾經的苦難日子彷彿一下子全被風吹走了,一去不復返。
“是吧。”黃一平淡淡地應,仿若平常。
沒有人知道,這些年他睡在床上,早在心裡將那些糖畫的動作重複了上千遍,他靠著一定能站起來的念想支撐自己,直到遇見他命裡的救星——杜梅。
“爹,我記得小時候,你給我畫過大公雞,今兒再給我畫一個吧。”大丫抹了下眼角,笑著說。
“大公雞呀,好嘞,馬上就得!”黃一平有板有眼地像以前一樣唱了一句,嫻熟地在石板上畫著,嘴上還不停地問:“小丫,你想要什麼?”
“我……我也要大公雞!”小丫打記事起,黃一平就是睡在床上的,如今她爹突然有一天站起來了,還會做這麼漂亮的畫,她一時想不到要什麼。
黃一平畫了兩隻大公雞,卻是神態各異,大丫和小丫都很歡喜,拿著比來比去。
“梅子,你有什麼想要的?”黃一平又舀了勺糖稀問。
“凡是師父做的都好,我想要幾個給杜櫻她們瞧瞧,這平常可不好從外面買了帶回來。”杜梅見黃一平興致很高,自然想讓他多多展示,哄他開心。
“外面買的哪有自家現做的好,又好看又好吃。”黃一平嘴上說著,手上不停,一會兒工夫就做了好幾個。
奔跑的馬兒,跳龍門的大鯉魚,頭上頂著王字的老虎頭,穿虎皮裙子的孫猴子,飛天的嫦娥,每一個都畫得形態逼真,栩栩如生,杜梅看看這個,望望那個,只覺個個都喜歡。
“都拿去給杜櫻她們玩吧。”黃一平見她如此,遂笑著說。
“謝謝師父。”杜梅歡喜地道謝。
又坐了會兒,她便拿著糖畫回去了,一路上招了許多小孩好奇的眼光。
更引得鄉人們竊竊私語:“這老黃當真站起來了?”
“你沒瞧著杜梅手上的糖畫嘛,這可是他獨門手藝,當初他就是憑這個,買田買地落戶咱們村的!”一箇中年婦人心細,話裡有藏不住的豔慕。
杜梅聽見他們的議論,卻並沒有停下來,只想著早些回去,給四個小的看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