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聯用熱巾子敷在舊傷處,又用藥油幫著推拿,隨著時間的推移,藥油的麻痺作用慢慢滲透進去,小爐上的藥汁熬好晾涼,黃一平接過藥碗,毫不猶豫一口氣喝下,餘氏怕他到時痛的受不住,咬到自己的舌頭,便用巾子裹了幾根筷子,讓他咬著。鍾毓將十多根銀針扎入黃一平各處穴位,他的三指更是一直搭在他的脈上,絲毫不敢鬆懈。
屋裡眾人圍在一旁,屏聲靜氣,落針可聞,楚霖見杜梅雙肩緊繃,悄然牽著她的手。
不經意間,把脈的鐘毓抬眸看了眼正在推拿的賀聯,眼神交匯,心有靈犀,賀聯手上微一用力,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隨之,黃一平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聲,頭一歪,直接昏死過去了。
“她爹!”餘氏抱著兩個女兒,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而後又趕忙捂住了嘴巴,眼淚無聲地嘩嘩流著,小丫也跟著哭了。
“娘,爹會好的!”大丫反手抱住母親,輕聲安撫。
“怎麼樣?”杜梅顧不得安慰餘氏母女,追問道。
“斷的不錯,等我再接上。”賀聯繼續在黃一平背脊上摸捏。
黃一平雖喝了麻藥,可斷骨之痛深入骨髓,他直接疼昏過去了,沒了本能的抗拒,倒方便了賀聯手下動作。
“吧嗒”隔了一會兒,又是一聲輕響。
賀聯從黃一平身上下來,擦了下額頭上細密的汗,此時已是深秋,他背上竟不知不覺汗如雨下,浸溼裡衣!
“可是好了?”杜梅一臉期許,焦急地問。
“行不行,還得待他醒來再看。”鍾毓手上捻動銀針,低聲說道。
“半個時辰後,他就能醒,你之前做的那些不會白費,你師父會好的。”賀聯手上的感覺不會騙他,杜梅之前給他吃過很多藥,又用過很多法子,雖未能根治,卻為這次斷骨再生做了充足的準備。
“這便是了,師孃,你聽賀先生說的,師父會好的。”杜梅轉身抱抱餘氏,她嚇得不輕,渾身顫慄不已。
“兩位都累了,我去做碗糖水。”餘氏心下略定,擦擦眼淚,帶著兩個女兒起身到廚房去了。
“大嬸,不用麻煩。”賀聯趕忙說。
“算了,讓她忙去吧,能心安些。”鍾毓一把拉住他,兩人在桌旁坐下,適才太過緊張,這會兒鬆懈下來,竟覺得腿軟了。
“這……”賀聯指指廚房,想想也就作罷了。
過了一會兒,餘氏端來了兩個大青花粗瓷碗,碗裡盛著大半碗糖水,裡面臥著兩個雪白的水煮荷包蛋。
鍾毓和賀聯雖接過了碗,卻是半口也沒吃,半個時辰,在此時此刻實在難捱,糖水已經放涼了,黃一平還沒有醒來。
“梅子……”餘氏一眼不眨得盯著男人,緊張地拉杜梅的衣袖。
“師孃,師父的藥效還沒過呢。”杜梅心裡沒著沒落的,卻是不敢流露出來。
又等了半刻,背上的劇痛襲來,黃一平臉色煞白地哼了一聲。
“你醒了,感覺如何?”賀聯上前,關切地問。
“痛!”黃一平額上冷汗直冒,咬牙吐出一個字。
“可有感覺?”鍾毓在他傷處周圍慢慢捻入幾根銀針。
“麻!”黃一平痛苦地咧嘴,他依然只說了一個字,可這一個字包含了太多驚喜。
杜梅也曾給他針灸過,卻從沒有今天這樣真切的感受,這麼重大的改變,怎能不讓他驚喜!
賀聯和鍾毓相視一笑,雙手用力地交握在一起,他們兩人初次聯手,竟如此成功!
見此,屋裡其他都鬆了口氣,餘氏喜極而泣,拉著兩個女兒就要磕頭,被賀聯一把拉住了,大丫小丫站在母親旁邊又哭又笑,他爹能站起來了!
“羅滿,趕快來上藥!”賀聯高興地對外面說。
賀聯的續骨膏是獨家秘製,選用的藥材都十分金貴,藥效極強。尋常骨折,像小椿那樣的,十副足矣,因黃一平病情特殊,賀聯留下二十副,已是綽綽有餘,鍾毓又另開了內服藥輔佐康復治療。
分別交代了外敷內服的藥怎麼用怎麼吃,他們又陪著待了會兒,見黃一平情形穩定,便起身告辭了。
鍾毓和賀聯相互傾慕已久,今兒得見,自有很多醫術上的問題想要交流,他倆半刻也待不住,只想著回射山鎮餘濟堂去探討。
杜梅情知留不住他們,只得一路相送,順便去給黃一平拿藥。
“梅子,你阿爺身子……恐怕……不太好了。”坐在馬車裡,鍾毓想了想,沉聲對杜梅說。
“怎會?我瞧著阿爺精神尚可。”杜梅愣住了,這實在是個壞訊息。
“那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你被封了孺人,他被這喜事提著一口氣強撐。”鍾毓昨日去看杜世城,脈象上,他的肺已經壞得十之八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