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梅現下雖是七品孺人,可離嫁入皇室還遠著呢。依規制,杜梅能在燕王府有一個侍妾的名分,已經是深得楚霖寵愛了。
侍妾的身份在等級森然的高牆深院裡十分尷尬,不僅要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還可能因為得寵,被別的女人嫉妒陷害,更會遭受當家主母的磋磨折辱。
侍妾歸根到底是奴婢,除每日小心翼翼伺候男人和主母外,就連自己生的孩子都不能親自撫養,孩子長大了,喚主母為母親,而親生母親卻是姨娘,是孩子的奴婢!
許氏最是瞭解杜梅的秉性脾氣,深知這絕對不是她想要的最終歸宿。但她此時又怎能將這些話,對她一個閨閣女子說出口呢。
“娘~”杜梅此時滿心滿眼都是楚霖,哪裡肯聽許氏的勸,只纏著母親不阻止他們交往。
“吃了紅棗湯,早些睡吧,明兒白天再繡,夜裡傷眼睛。”許氏慈愛地撫了撫杜梅的頭髮,溫柔地說。她心裡百轉千回,卻是沒法言說。
許氏不是薄情的人,亦不是絕情的人,眼見著楚霖和杜梅兩情相悅,情感與日俱增,她不捨得拆散他們。可她又明明早已洞察了杜梅未來之路的坎坷,她更不忍杜梅將來傷心。此時此刻,她無法抉擇,不知道自己是該贊成還是該反對。
“娘,重陽節的時候,三哥也來!”杜梅端起碗,歡喜地笑。
她何等聰明,見母親不逼她和楚霖分開,反而勸她明日再繡,這簡直就是默許了。可她哪裡知道,許氏心裡火上烹油似的煎熬。
“你這丫頭,什麼時候學會了先斬後奏!”許氏佯怒道。
“娘做的湯好甜,您也吃。”杜梅一點也不怵許氏的話,搛了一顆棗子,撒嬌耍賴地遞到許氏嘴裡。
“你只哄我吧。”許氏含了棗子,甜得眼眶微紅。
自二金出事後,這女兒便一夜長大了,撐門抵戶,當家做主,做了許多旁人家女兒一輩子做不了,不敢做的事。家裡的日子好過了,如今難得有一個人肯真心待她疼她,而這人又恰是她喜歡的。
罷了,一切隨緣吧。許氏看著杜梅如花的笑靨暗想,若這甜蜜的歡喜只有楚霖可以帶給她,且讓她快樂吧,他日痛楚來臨的時候,自有她這個做母親的懷抱可以為她療傷!
杜梅自是不知許氏心裡翻江倒海的思量,吃光了棗子,把湯也喝的一滴不剩。
“快睡吧,明兒還有事忙呢。”許氏收了碗,幫她剪了燈芯,關門出去了。
杜梅一直擔心母親不答應她和楚霖交往,如今見許氏雖沒贊成,也沒強烈反對,便十分開心,在床上翻來翻去打了個滾。
她畢竟病體初愈,白天趕了一天路,又去了各處走了一圈,實則很累了。翻滾後,歪在枕上看那枚古玉,不知不覺間,合上眼睡著了。
雞叫頭遍,天光微亮。杜家溝的早上通常最是忙碌,女人們趕著漿洗晾曬,男人們等著吃了早飯下地幹活。
石頭一向起得早,掃了院子,便去河灘飲馬。杜梅在廚房熬粥,將昨天沒吃完的饅頭熱了熱。妹妹們也都陸續起了,洗衣打掃忙碌開來。
杜鍾一早就帶著林家兄弟來了,將石灰池裡原來剩下的熟石灰都挖走了,又將四五個空石灰池全擔滿了水。
有起早下地的男人看著杜鍾帶著四個壯勞力在幹活,都頗為好奇地站下來搭訕。當他們得知這些人是杜梅山莊上的幫工時,,臉上俱露出了羨慕的神情。
這石灰池子是村裡共用的,專門用來熬石灰。通常一戶人家一輩子都難造一次房子,就算造了,對各種材料也是精打細算,根本不會有多餘,所以石灰池子大多時候都是空的。
可杜梅家倒好,自個家裡剛造了五間大屋,新打了圍牆,沒隔幾個月就又要在山莊上造房子了,而且一口氣要造二十多間,這石灰池一年就被她用了兩次!
村裡人各懷心事,但都不敢再胡言亂語,不光是因為她有了令人敬畏的身份,更在於杜梅的大度,蝗災期間,幾乎家家都得了她家鴨群的幫助,更遑論村裡人有個小病小痛都可以找她診治,還不收錢。
黑蛟龍果然守信,辰時不到,生石灰就源源不斷運來了。杜梅用袋子裝了一些,讓石頭扛回去了,黑蛟龍只當她要放在糧倉裡防潮,並沒有過問。
杜梅一直守著石灰池,她雖不用幹活,卻要盯著村裡看熱鬧的孩子,不讓他們靠近。這些石灰足足熬了大半天,填滿了五個大池子。
待杜梅送走了杜鍾等人,回到家的時候,院裡的黃泥已經曬乾了,被石頭細細碾成了粉,而現燒的柿子樹草木灰還有著熱乎氣。
許氏也早把一百個鴨蛋和一個罈子洗淨晾乾備用,至於生石灰、稻殼、鹽、鹼都是現成的,只等著杜梅調配。
杜梅將這些配料按量完全拌勻,用晾涼的白開水攪拌成糊狀,將鴨蛋包上泥糊,再在摻了稻殼的草木灰裡滾一遍,最後挨個碼在罈子裡。
大家齊動手,一百個鴨蛋很快就碼好了,杜梅用泥將壇口封住,搬到糧倉裡去了,只等三十天後開壇見分曉。
至晚間,錢茂達又來了,杜梅果然數給他五百個鴨蛋,他到底沒太好意思壓價,猶猶豫豫地想按杜梅的賣價三文付錢,可杜梅卻只收了他二文一個,這比他自己賣給陳掌櫃的還要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