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怎麼不點燈?”推門進來的是許氏,她手裡端著一碗晾涼的醒酒湯。
“姨母。”避無可避,楚霖起身作揖行禮。
初春他在射烏山涉險,被杜梅意外所救,那時二房剛分家單過,貧困交加,可依然毫不猶豫地收留了來歷不明的他,給他治傷養傷。當時雖是為了遮人耳目,才認下的這門親,但在楚霖心裡,他是真拿許氏當親人看待的。
“啊!誰?”女兒房裡突然出現了男聲,令許氏大吃一驚。
她慌亂間手一抖,湯碗滑了手,楚霖久在暗處習慣了,加之他夜間眼力好,眼見湯碗要摔碎了,他快速閃身上前,伸手穩穩地接住了湯碗。
楚霖將湯碗放在桌上,拿了桌上的火摺子點著了油燈。這屋裡的陳設,他早在等杜梅的幾個時辰裡看了幾百遍,哪處有什麼,他全知道。
“燕王爺?您怎麼半夜在這裡!”撲騰一聲,一豆燈火讓屋裡亮起了昏黃的光,許氏這才看清了面前的人。
“姨母,我是楚霖。”楚霖不知在跟誰較勁,在這院裡,他寧願她們叫他楚霖,而不是冰冷的燕王。
“做燕王爺的姨母,當真是折煞民婦了!還請王爺恕當初不知之罪。”許氏屈身行禮,她語氣裡滿是陌生和疏離。
“姨母,舊時都是楚霖的錯,實不該隱瞞身份。”楚霖眼巴巴看著她,誠懇地說。
“重傷之下,為求自保,不能據實相告,原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許氏神色淡淡,看了眼床上和衣而睡的杜梅。
“這麼說,姨母不怪罪楚霖了!”楚霖內心歡喜,他沒想到許氏這般為他著想。
“你貴為王爺,我等小民只有敬仰的份,哪裡談得上怪罪!”許氏似是累了,挨著桌邊坐下。
“姨母,您還是不肯原諒我嗎?”楚霖剛剛還很高興,聽了許氏明顯的客套話,立時又如掉進了冷水裡。
“您與我們本就是雲泥之別,那日分別之後,再不會有交集,原不原諒又有什麼區別?若您一定要圖個心安,我便鄭重的告訴您,舊時,我們曾救助過楚霖,他也幫助過我們,彼此兩不相欠,各自安好。”許氏垂下眼眸,聲調平靜淡漠。
“姨母,我喜……喜歡梅兒。”楚霖一聽許氏的話,意思是再不相往來,頓時急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梅子只是鄉野的村姑,何德何能得王爺這般垂憐,我料王爺不過是圖一時新鮮罷了,過些日子自然就會忘至腦後。”許氏見楚霖如此親密地稱呼杜梅,心中不免一窒。
“我一日一時俱不曾忘記梅兒,我今夜前來就是想要告訴她,讓她明白我的心意。”楚霖滿眼熱切地說。
“您是高高在上的燕王,你府中縱使沒有正妃,也該有幾個側妃和侍妾,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又何必偏執著於梅子!”見他深情款款的樣子,許氏有點惱了,瞪了他一眼。
“姨母,我對梅兒是真心的,我相信,她對我也不是完全沒感覺!”楚霖急了。但他無法在許氏面前端出王爺的做派,私心裡,他是真的把許氏當長輩敬重。
再說,許氏說的也沒有錯,燕王府裡的蘇慕雲,有著如花的美貌,雖與他是個擺設,但終究是他的側妃,更是母后眼裡正妃的不二人選。
“你在我家裡住了不少日子,該瞭解梅子的性子,她如今做的事,早超出了一個普通女孩子該有的樣子,你覺得這樣的她,會肯困在高牆深院和其他女人爭風吃醋嗎?亦或為了你周旋在諸位娘娘和貴婦之間?”許氏今日一反常態,說的話犀利如刀,直割得楚霖心間滴血。
“我……”楚霖閉了閉眼,他不想不忍,但更不願放棄。
“梅子只適合生活在鄉野,歡快灑脫,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有一個疼他的男人,生一堆孩子,如此便是極好。”許氏轉了話鋒,幽幽地說。
“她不會甘心這個樣子的!”楚霖痛心地垂下了頭。
“你不要來打攪他,我相信杜樹會給他平凡而快樂的生活!”每個母親都是自私的,許氏早已看出女兒的傷心。
她比杜梅更早的知道,若她和楚霖在一起,只有無盡的痛苦和磨折,不會快樂的。她亦知杜梅對杜樹只有兄妹情,但事急從權,她耽誤之急是把楚霖弄走,為此,不得不把杜樹當擋箭牌使。
“杜樹?梅兒不會這樣想的!”楚霖悶哼了一聲。。
在杜梅家借住的那段時間,杜樹一直與他較勁,無論是挑鴨糞還是撈水草,暗地裡都想爭第一。如今許氏居然直接提了他做理想的女婿人選,這讓他情何以堪!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她娘,自是我做主!”許氏見楚霖十分沮喪,不免咬咬牙,想徹底斷了他的心思。
“不可以!不可以!”楚霖瞪著赤紅的眼睛,像只受傷的野獸低吼,此時他依然顧忌杜梅在睡覺,不敢大聲。
“您是王爺,婚姻大事恐也不能全由本心,又何況我等草芥!”許氏目光凜凜地瞪著他,她為了護住女兒,鼓起了滿身的刺。
楚霖被許氏說得無言以對,正因為他是皇室,在婚姻上,他是半分都做不了主的。
“你走吧,全當沒來過,以後也再不要來了。她此時醉了,並不知曉我們的談話,我日後也不會告訴她的,且讓她好好睡一夜,明日依舊是精神抖擻的杜梅。”許氏摁下心中不忍,對楚霖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