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達叔,你是不是有啥為難的事啊?是給的糧錢不合心意?”杜梅的指腹輕撫著粗糙的陶杯,杯中水涼了,她抬頭問道。
“不,不,哪能呢!你一個姑娘家尚能不計報酬地幫鄉鄰滅蝗,何況我一個大老爺們。再說縣老爺看上咱,要咱出力,這是多大的榮光啊!”錢茂達吐出一口煙,連連擺手。
“既然這樣,你為啥不肯到田裡試鴨?”錢茂達老婆聽了這話,有點生氣地質問。
“你懂什麼,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現下兒子在鎮上做活計,家裡遭了這麼大災都回不來,兒媳婦又坐著月子,還有個奶娃子,你不得在家伺候啊。我們這百多隻鴨子從來沒出過門,到時,我一個人怎麼顧得過來?!”錢茂達沒好氣地瞪了他老婆子一眼。
“您原來是缺人手啊,這個好辦,我現給你找個人,我們村的杜楞,做事還不錯的。”杜梅聽了這話,並不覺得是件什麼了不得的事,一下就想到了二愣子。
“杜楞?”錢茂達皺眉問道。隔一條河住著,他沒聽說杜家溝有這號人啊。
“哦,我說的是他的大名,大家都叫他二愣子。”杜梅捂著嘴笑了下。
“他,這人不靠譜吧。”錢茂達疑疑惑惑地看著杜梅。他常年走街串巷賣鴨苗,多少有點耳聞。
“他原本名聲不太好,不過現在一直跟著我做事,還算是個能幹又熱心的人。”杜梅是一點點見證了二愣子的改變,當然希望鄉人們也看得見。
“有沒有其他合適的人?”錢茂達還有點猶豫,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萬一到時惹著這樣的人,別自己沒掙到錢糧,再搭上鴨子。
“現下,家家滅蝗,真找不出旁人來呢。我這次出門滅蝗,要帶一個妹妹搭把手,家裡小妹太小,總要留下大妹照顧家裡。我師妹幹活倒是勤快又利索,但我師父師母身體都不好,全指望著她看顧田裡呢。”杜梅扳著手指,數來數去,也就二愣子最合適了。
“這人真頂用?”錢茂達半信半疑。
“他跟您出去,只要三頓飯管飽,再看著給他些工錢就行。其他若出任何事,您都來找我,我給他作保。”杜梅非常誠懇地說。
“這個你放心,出門在外,有我吃的,就不能讓他餓著,工錢自然是要給的,縣老爺給十文,只要他做的好,我可以付二文。”這節骨眼上,別說八十文一天,就是一百五十文一天,陳錢村也是找出能跟他出工的人的。
杜梅之所以能替二愣子答應,一則因為他田裡水稻相比較而言,長得並不好,大丫和她兩個妹妹,亦或是杜樹,抽空就能給他清一遍。再則鎮上開著糧鋪呢,再不濟,總不會餓肚子了。
“好呀,這事我就代二愣子答應了,還有其他事不?”杜梅喝了口涼了的糖水,甜津津的。
“要說這事,有點丟人呢。”錢茂達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有點尷尬地笑。
“有事,你開口,沒什麼丟人不丟人的。”杜梅輕聲說。
“我家鴨子頭回出門,你看能不能先讓我在自個村裡練練手?”錢茂達將煙鍋子裡塞滿了菸葉。
“這不是應該的嘛,離陳錢村近的還有兩個村子,一併給你做
這樣,您晚上還能回家幫著嬸子做點事。”杜梅替別人想得周到。
“在自家村子滅蝗,村人自然高興,只到了外村,不知會如何呢。”錢茂達點著了煙鍋子,用力吸了一口,菸葉滋滋地燃燒。
“縣老爺明日會派三個衙役來護衛,到時,我讓他們過來兩個幫你,剛好還可以幫你看鴨子。”杜梅看著錢茂達的煙鍋子明明滅滅,像一隻眼睛一眨一眨。
“這可當真?”錢茂達激動起來,衙役給老百姓做護衛,這可是生平第一次聽說啊。
他心裡暗忖,滅蝗的事若是做好了,不僅他的聲名遠播,而且對他下半年賣鴨苗,更是有百益而無一害。如此,他心中平添了百倍的信心和豪情。
“這還有假,到時你要到外村去,就打發二愣子來找我,我就讓他們過來。”杜梅淺淺地笑,這茂達叔想得真多真遠啊。
“走走走,咱上田裡試鴨子去!”錢茂達起身,握著煙桿子出門。
“這人,想到哪裡做到哪裡,這會兒都要做晚飯了!”錢茂達老婆有點不滿地嘀咕,她兒媳婦奶孩子呢,萬不能餓著。
“嬸子,你在家做飯,我和茂達叔去。”杜梅順手撿起裝蝗蟲的袋子,又撿了條細竹枝。
錢茂達吹著口哨走在前頭,頭鴨滴溜兩個小圓眼睛,試探著跨出了家門。鴨群跌跌撞撞跟在後面,有幾隻心不在焉開小差的差點跑丟了,幸虧杜梅在後面用竹枝驅趕著。
錢家的田離得很近,拐出村子就到了。他家的稻田是連成片的六畝,因著是村裡第一塊田,與其他人家比,他家的稻子被毀得有點多。杜梅將蝗蟲袋子遞給錢茂達,教他如何將頭鴨誘到田裡的法子。
錢茂達曲著身子,一步步往後退,大灰鴨貪吃蝗蟲,完全不在意腳下,一點點走到了田裡。
“茂達叔,你搖周圍的稻葉!”杜梅拔高聲音呼喊,不停地搖手。
“知道了!”錢茂達同樣高聲回覆。
他一隻手揮了揮手中的袋子,另一隻手則用力搖晃身邊的稻葉兒,驚慌失措的蝗蟲被擾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