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穀場上,忙得熱火朝天,杜家的石磙子正被大金用著,杜鍾便借了旁人的。謝氏不肯牽騾子,他只好和杜樹揹著石磙子碾,杜梅看不下去,幫著翻麥稈。
“咳咳,阿鍾,你這是做什麼,三金家不是有騾子嗎?”杜世城被揚麥子的灰塵嗆了,咳個不停。
“沒事。”杜鍾老實,不想惹麻煩。
“什麼沒事?三嬸不肯給我們用騾子,就拿我們當騾子使!”杜樹忍不住發牢騷。
“就你話多!”杜鍾喝斥了一聲,杜樹縮了下肩膀。
“太不像話,太不像話!”杜世城氣得嘴唇顫抖。
杜鍾跟著他做活小二十年了,他從來都是拿他當自己家人看待,兒子們做活有時還令他不滿意,唯有杜鍾做事一板一眼,得他信賴。
杜世城將煙桿斜插在腰帶上,揹著雙手,急急地走了。
“砰砰砰。”杜世城砸門。
“來啦,來啦,別敲了!”謝氏一臉不耐煩,小碎步跑來開門。
“三金呢?”杜世城也不與媳婦廢話。
“爹,三金在屋裡呢。”謝氏見杜世城一臉慍色,不敢多言。
“這是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咳咳咳。”杜世城一口氣上不來,咳得臉成了豬肝色。
“爹,咋的了?”三金忙上來幫著順氣。
以前有爹帶著兩個哥哥和阿鍾,田裡活再忙,也不會叨擾他的。現在分了家,他還是以前的活法,啥也不會,啥也不管。
“你這騾子拴在棚裡也是一天,拉出去幹活也是一天。要是雨水泡壞了麥子,我看你們以後喝西北風去!”杜世城抽出煙桿,一下下敲在騾棚的樹樁上。
“啊呀,爹,我還以為什麼事,這還不好辦,我馬上叫秀秀把騾子牽去就是了。”三金上前安撫,拍拍杜世城的背。
“你大哥有十二畝,他那頭牛都累得夠嗆。杜鍾割了我的五畝,又割你的六畝,誰是鐵打的不成?人心都是肉長的,你怎麼能安心窩在家裡!人不幫忙就算了,連畜生也金貴上了?”杜世城眼角溼潤。
“秀秀,你趕快把騾子牽去打穀場。”三金有些汗顏,忙不迭地說道。
謝氏很不情願地拉走了騾子,打穀場上的盛況驚到了她,她一想到這些收下的麥子會堆滿她家的穀倉,也不嫌灰大麥芒扎人了,自坐在一旁看。
杜鐘有了騾子,人也鬆快些。杜梅見不要她幫忙了,便去用耙子翻曬自家的麥子。
謝氏眼光閃了閃,她雖不下田幹活,卻是記得各家田裡的收成。杜梅家只種三畝麥子,就已經收這麼多,那麼她五畝田自然要收的更多了。
過了半晌,三房的麥子碾好了,順風揚淨,攤開來晾曬。
杜鍾拉著騾子準備碾杜世城的,卻被謝氏一把攔住。
“我家的為什麼這麼少?”謝氏狐疑地盯著杜鍾看。
“田裡有多少,自然收多少。”杜鍾冷冷地回。
“噯,不對,死丫頭為什麼收那麼多?”謝氏一把扭住杜鍾,彷彿他是個賊。
“梅子家裡施的肥勤,乾旱時車水也多,自然是好的。”杜鍾也不掙脫
由她抓著。
“放屁,我看你是把我的麥子也混給她了吧。”謝氏眼裡彷彿淬了毒。
“打穀場上,這麼多人看著呢,再說,梅子家早就碾好了。”杜鍾按耐住心裡的不滿。
“哼,我哪知道,你是不是把麥杆挑錯了地兒。”謝氏翻了白眼。
“三金家的,我杜鍾雖是個窮人,但也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我跟著世城叔做了十來年了,在你這還沒做滿一季,倒壞了良心了!”杜鍾忍無可忍。
“哼,那可說不好,以往我們一個鍋裡舀食,你做不得手腳。如今各家煙囪冒各家的煙,誰知道你安著什麼心!”謝氏嗓門高八度叫著。
“好好好,算我杜鍾瞎了眼,收了這季麥子,我便不在你家做了!”杜鍾一把扯掉被謝氏攥的衣服,憤怒地說。
“呵!我稀罕你啊,三條腿的蛤蟆找不到,兩條腿的人多的是!”謝氏把頭扭到一邊。
“三嬸,我家的麥子與你家的,根本不一樣。”杜梅隔著不遠,自然聽見他們的爭吵。
鍾叔是個泥性子的人,都被謝氏氣得放了狠話。她要為自己,為鍾叔討個清白的說法。她走到謝氏面前,攤開手,手心裡是一把飽滿的麥粒。
“笑話了,麥子還能有啥兩樣?”謝氏不屑一顧。
“你去看看你的麥子就知道了。”杜梅剛幫著翻麥稈,自然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