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信啊,我親眼看見她從這跑回村裡,還撞到我呢。”見周氏一臉驚疑,曹老太信誓旦旦。
“這話可不能亂說。”周氏心裡緊張,手指緊緊攥著裙邊。
“你怕什麼,她這樣不要臉!”曹老太看見周氏髮梢上有根草屑,便好心幫她拈掉了。
“我和她好歹是妯娌,臉皮上不好看。”既然曹老太毫不猶豫地認定是許氏,周氏不介意順水推舟,將這盆汙水悉數倒在許氏身上。
“噯,你倒是講情分的。我們這些個活人有什麼,真是委屈了二金!”曹老太一臉抱不平的神色。
兩人又說了會兒閒話,曹老太說得唾沫飛濺,只把當時的情形編排得繪聲繪色,彷彿她親眼看見似的。周氏心亂如麻,一味順著曹老太說。
周氏砍了菜回來,她一邊想心思,一邊清洗廚房,若在平時,敢這麼給她找麻煩,她早就暴跳如雷了。
天色將晚,大金和杜栓三兄弟都回來了。大金見周氏悶不做聲地做活,面上訕訕的,也來幫忙把桌椅板凳歸置歸置。
“你歇著去吧,晚飯好了,我叫你。”周氏心裡亂著,不想大金在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
“噯。”大金搓搓手,轉回屋裡去了。
他簡直有點受寵若驚,這周氏打從孃家回來,似變了個人,不僅不和他吵了,看見廚房被他禍害地一塌糊塗,居然也沒發飆,當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了。
翌日,剛吃過早飯,潘又安果真來了。他手裡拎著大大小小好幾個盒子,並兩壺老酒,一路招搖而來。
他身穿煙青色繡蘭花緞袍,腰間束著寶藍色繡纏枝花樣的腰帶,一邊墜著個荷葉翠鳥的香囊,一邊掛著鎦金小葫蘆。面如冠玉,發如墨染,真真是個風流倜儻的佳公子。
周氏一夜都沒睡好,早上心神不定,聽見敲門聲,趕忙將潘又安迎了進來。礙著大金和三個兒子,她不好和他說昨日的變故,只好先去備飯。
潘又安倒是自來熟,與大金是見過的,他又給杜栓三兄弟每人一把銅錢,那數都不數的豪爽,立刻就得了好臉色。
“噯,潘哥,您這是做什麼,破費了,破費了。”大金見三個小子都跑了,他縱使嘴笨,也是要說幾句客氣話的。
“說起來,我也是做舅舅的,頭次上門,總要有點見面禮才是。可我自青州遠道而來,沒法帶土特產。給孩子們些小錢,自己耍耍,總是應該的。”潘又安翹著二郎腿,環顧了下大房的屋子。
“我們這屋子是小了點,嘿嘿。”大金困窘地撓撓頭。
“第一次來,我該拜訪下令尊令堂,以及其他親戚。”潘又安善解人意地岔開了話題,殊不知,這才是他真實的目的。
昨兒下午,他回了大虎家,在鎮上買了兩壺好酒,又買了許多滷味,吃吃喝喝中,他已經把杜家的事,套問的清清楚楚。
大金那五個舅子如狼似虎的,杜世城也不十分待見,難得有這麼體面的親戚,他便喜滋滋地帶著去見爹孃。
潘又安手裡拎著點心盒子和老酒,魏氏一看,自是笑臉相迎,讓到屋裡喝茶,潘又安便揀杜世城夫婦喜歡聽的話,講了一籮
筐,只把魏氏喜的眉開眼笑。杜世城悶頭抽菸,那張老臉變都不變。
大金本意要叫三金也來見見,但潘又安偏說,第一次來,要親自上門看望,方才顯得隆重,大金便由著他,魏氏一路顛顛地陪著。
點心當然少不了,潘又安另給了杜傑一枚一錢的五子登科的小銀錁子。這可把謝氏高興壞了,點心她是看不上的,可這麼好寓意的銀錁子,可不是誰都能拿得出手的。
三金是書生,並不善於應酬,謝氏殷勤地端茶倒水,眉眼彎彎地陪著說話,把這潘又安勾得心癢。礙於人多,他還是勉力端著。
坐了一會兒,潘又安便起身告辭,他今日的目的,是二房的許氏!
二房院子,從裡面拴著,魏氏推不開,便在門口叫門,因著潘又安在跟前,她倒還收斂著。
許氏從屋裡出來,手裡拿著繡棚,上門的小金魚才繡了一半。見是魏氏和大伯及一個陌生男人站在門外,她便屈膝福了福。
“快開門,這是杜栓的表舅第一次來認門,好意來看看,你怎好將人關在門外!”魏氏壓不住火,惱怒地說。
“家中簡陋,梅子又病著,實在不宜待客,多謝栓子表舅的美意。”許氏又行了回禮,就是不開門。
潘又安見許氏纖纖弱質,面容姣好,比那日匆匆一瞥還要美,他的眼珠子都要掉在她的身上了。
“他二嬸,我只是來看看你和孩子們,並無他意。”潘又安心裡恨不能立時了了自己的“相思”,面上還要扮謙謙君子。
“孩子病著,怕是要過病氣給貴客,娘和大伯請回吧。”許氏也不看潘又安,只低頭說。
“真是上不得檯面的東西,給臉不要臉!”魏氏終於憋不住,罵起來。
大金也覺得很掃興,卻不好說什麼,轉身走了。
“他二嬸,這些點心留給孩子們吃。”許氏不開門,潘又安無法一親芳澤,只好先施點小恩小惠。
“他表舅,請拿回去吧,我們不要。”許氏微微拔高了聲音說。
“哎呦喂,看你蹬鼻子上臉的,這麼好的點心,給你們,白糟蹋了。”魏氏扭身回來,把點心盒子一把奪走了。
許氏也不答話,只把繡棚緊緊地攥在手中,指節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