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子澄點了點頭,重複道:“我們都錯了,錯得十分離譜。”
沉默了半晌,孔茂又道:“當初我們也算是生死之交,想不到後來會為了那件事反目,導致了現在的悲劇。其實,我……”
白子澄笑了,打斷道:“不必多說,當年是我對你不住,這麼多年,我都不能原諒自己。這是我最後的時間,也不怕告訴你,早在二十年前,我便想向你低頭了。”
孔茂笑道:“愛情之事,又哪裡有什麼對錯之說?”
寂天大師倒是聽懂了幾分,他年紀雖小,對人情世故接觸也不多,但作為男人,他也同樣能夠稍微理解白子澄與孔茂的感受。
這便是男人,一輩子都不願意低頭的男人。
天生便擁有的錚錚傲骨,使他們永遠支援著自己活下去,直到達成自己的宏圖。或許,也正是這種百折不撓的傲骨,使許許多多的人堅持走著自己的路,最終成為了人中龍鳳。
可是,得隴望蜀原本就是人之本性,當達成了一個願望或目標後,馬上便又有了新的目標。
哪裡又是心中那宏願的終點?最終,也不過是一場空。
而白子澄與孔茂便是典型的男人友誼,兩人早早結識,那時,白子澄還不是白家家主,而孔茂也只是個剛剛繼承鷹虹島道統的無名小卒。
這兩位生死至交之間有友誼,有競爭,也都明白各自的心意,但是這輩子或許便是沒有這緣分。
又過了半晌,白子澄的鬚髮皆白,他的時間已然不多了。
“我們先下山吧。”孔茂站起身子,向孔墨與寂天大師道了一句。孔墨與寂天大師亦是點頭,白子澄如此境地,想必也該有些話對劍二說。
偌大的山峰上便只餘下了白子澄與劍二兩人,這兩父子對視了一陣,久久無言。
劍二眼眶通紅地望著白子澄,或許一直到了這一刻,他才明白了自己有多麼不希望白子澄離去。
“沒有話對我說麼?”白子澄笑了笑,他已將自己的法力盡數渡入到了劍二體內,而自身則是油盡燈枯,如一垂暮老人,再過一時半刻,便要步入孤墳。
步入孤墳?白子澄苦笑,施展了血裔咒後,元神不多時便會徹底湮滅,若這世上真有輪迴,他只怕連輪迴都做不到了。
白子澄已無法力,劍二體內封印自解。
“你,你……”劍二緊咬著牙齒,拼命將自己的法力渡入到白子澄體內,這一刻,他多麼希望能夠延續白子澄的生命。
白子澄心有所感,閉眼笑道:“不要白費力氣了,你便是我生命的延續,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驕傲。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錯過了你娘,或許人生就是如此吧,失去後,才能懂得了珍惜。”
“你少說兩句吧。”見白子澄氣息愈來愈不穩,劍二有些氣急敗壞,若是可以,他真的想將自己所有的法力傳渡給白子澄。
白子澄微微一笑,費勁最後的力氣,輕聲道:“時辰差不多了,我或許也該……也該去尋你娘了。時至今日,你……你能喊我一聲爹麼?”
“白子澄,你不能死,我們兩還沒完呢。”這一刻,劍二分明看到了白子澄的瞳孔都有些渙散了起來。
再見之日,便是永別之日。
而白子澄,此刻飄飄欲仙,身體輕如鴻毛,耳邊則是如奏黃鐘,山間的蟲鳥之聲與他漸離漸遠。
彌留之際,劍二的哭喊聲時遠時近,清晰地傳入到了他的耳中:“爹——爹——”
白子澄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原來總是昂起的頭顱無力地垂了下去,手也從劍二的手中滑落。
“阿彌陀佛。”寂天大師沉聲唸了一句佛號,于山腳就地盤坐,抑揚頓挫地念起佛家著名的“往生咒”。
孔茂整個人都洩了氣,手指輕彈在背後巨劍之上,那巨劍立時化作粉末,他搖了搖頭,對身旁的孔墨道:“墨兒,我們走。”
老朋友,就讓我的劍隨你而去吧。
而遠處,向此地盡力趕來的林雲胸口的鎮魂鈴越來越響,最終,那幾乎振聾發聵的鈴聲戛然而止,重歸寂靜。
這一刻,林雲總算明白了鎮魂鈴為何會向他示警,墨冰兒沒有危險,劍二也沒有,而白子澄依靠“血裔咒”與劍二緊緊相連,鎮魂鈴感應到的不是劍二,而是白子澄。
待趕到那座山峰時,林雲與墨冰兒卻只看到了劍二跪伏在地,在其面前,是面帶微笑的白子澄。
“劍二……”林雲走上前去,輕輕攬住了劍二的肩膀。
墨冰兒嘆道:“人死不能復生,你就節哀些吧,讓白前輩入土為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