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的,她已經將他的宏圖大業放在了自己心上,卻恨自己幫不上一點忙。
也不知他現在走到哪了,皇上的旨意下得匆忙,四位王爺出發也極是匆忙,因為災情嚴重,民心生變,再也等不得了。相比下,依依惜別是那般的微不足道,於是便省略了。於是她直到他出發的第二日清晨,也就是再次跨入清心殿後才得知這個訊息。
她不擔心他會風餐露宿,不擔心他會廢寢忘食,她只擔心……民變!
人的心裡都藏著一頭野獸,困頓至極便會爆發嗜血的殘酷!
即便人心可防民變可鎮,但是瘟疫……
手一抖,一滴墨掉落紙上,那飛濺的墨點好似鋪灑的血光。
她急忙換了紙,餘光卻瞥見有人似對她行注目禮。
循著看去……又是太子。
眾人正在地中爭論不休,他卻坐在皇上身後,著杏黃繡金線蟠龍絲袍的身子斜斜的歪在麒麟椅上,一手支頤,一雙鳳目正饒有興致的望住她。
她不否認他的確是光華四射的美男一枚,尤其那雙鳳眼,可謂波光流轉,美妙動人,連女子見了都要嫉妒三分。而且不語亦似笑,姿態又閒雅萬千,舉手投足風度翩翩,若是得了這樣人物的長久注視,那目光又似含情脈脈,意味深長,估計難有女子不心如撞鹿,粉面含春的,可是蘇錦翎的心底卻莫名的升起一股反感,險些將早上吃下的糕點拱出來。
她生硬的掉轉目光,抿緊唇,繼續練字。
這幾日一直這樣,皇上與眾大臣討論國事,卻不准她離開,於是她只得一本正經的在一旁用功。
眾大臣初時也對殿內出現她這麼個不和諧的擺設頗有驚奇,然而久了,關鍵是他們所議之事更為緊迫,也就沒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倒是太子,每次都坐在那個位置,也不參加任何討論,似是這些事都與他無關,而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還面帶微笑,鳳目中時有微光一閃,似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
她則是分外惱火,不僅是因為他無禮放肆的長久注視,更是因為他的不務正業置天下大事於不顧。大家都在為災情著急上火,努力想拿出個具體的解救措施,他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也是,縱然百姓都餓死了也餓不到他!可是難道他不是天昊的一個成員嗎?而且按照正常合理的繼承順序,這個國家將來便會交給他,他憑什麼不出一分力獻一分策?他的同胞手足正在南方身陷險境,他卻依然錦衣玉食逍遙自在,難道坐享其成便是他一直認定的理所當然?
她真不明白皇上為什麼會選定他當太子,僅憑了皇上對慈懿皇后綿綿不絕的思念就讓這個蛀蟲篤定自己會一直平穩的當這個太子直至順理成章的晉升為下一任皇帝,繼續他的窮奢極侈……她真不敢想象國家若是落在這種人的手上會是什麼境況。
以前,她對他的驕奢淫*逸只是耳聞,可經了上次……還有這些個日子的耳聞目睹,她覺得宇文玄晟就是眼下這些大人物口中聲討不斷的“蝗蟲”!這個稱呼也很配他那身永不改變象徵獨一無二的尊貴的杏黃打扮,只是這只不折不扣的大蝗蟲要如何才能被消滅呢?
“皇上,臣以為方大人所提滅蝗一事萬萬不可。”夏饒躬身,襝衽為禮:“蝗蟲乃是天災,是上天降下懲戒,若是滅蝗,便違背天意,必遭天譴!”
蘇錦翎筆尖一抖,再次浪費一張紙。
天意?天譴?分明是旱極而蝗,這樣的大旱天氣最適合蝗蟲繁殖,卻偏偏要冠以天意的名號,難不成還要將禍害莊稼讓百姓民不聊生的蝗蟲保護起來?是不是還要鼓勵繁殖?這樣便是順應天意了?百姓的生死則可置之度外,因為“天意”如此。看來不是因旱而蝗,而是百姓的辛苦觸怒了上天才導致蝗蟲成災,該懲罰的倒應該是百姓了。
她憤憤的瞪了那緋色錦袍之人一眼。
前世,她只從歷史上略知古代人的迷信,卻不想竟愚昧到如此地步,這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右丞相,而若是隻為了與方遇晗一爭高下而置百姓生死於不顧,恐怕就不僅僅是愚昧一詞可以概括了。相形之下,此刻的方遇晗若是當真放下私人恩怨只就事論事,倒是個值得欽佩的人物。
目光收回之際,又撞上太子的注視,他竟然唇角微翹,彷彿深知她心中所想。
亦送了他一記白眼,卻見他笑意更深,似是得了什麼有趣的事。
重新鋪開紙張之際,只聽方遇晗不冷不熱的問了句:“眼下蝗災氾濫,轉瞬即將北上,而依丞相所言,難道是要我天昊子民束手待斃?不過我嘗聽聞右丞相於泗州置田千頃,滄漢一地又有糧倉數座,即便今年顆粒無收,亦可用餘糧衣食無憂的度過三載,難怪會這般高枕無憂了……”
“方遇晗,你血口噴人,皇上……”
天昊國法,朝廷官員不得私置田產的。可是總有人嫌俸祿低微,以各種名頭為自己賺取金銀。皇上早就知曉,只不過為了朝中局勢安穩,只要無興兵造反之嫌,均佯作不見不聞罷了,否則拎起一個,勢必會牽連一批,到頭來怕是整個朝廷也無一可用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