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注意到她的笑容實際上是一種疏遠而禮貌的笑,你沒有注意到她看人時那種審視一般的理性目光。你注意到她對艾華斯是怎樣的一種感情了嗎?你知道她為什麼專心學習鍊金術嗎?你知道她喜歡什麼嗎,你知道她為什麼喜歡那些東西嗎?”
雅妮斯回過頭來,語氣平靜而嚴肅:“小伊莎……阿瓦隆的女王陛下。我給你上最後一節課。
“藝術是美的集中體現,但它的本質是虛無。
“藝術來自於現實、來自於物質,來自於世間無處不在的生活美。而藝術之美本身卻是虛擬的。它來自於抽象的意識、蘊藏著修飾與謊言。
“美的本質是映象。它無限接近於真實,但並非是真實的複製。因為假的東西就是假的,永遠也成不了真。不管它如何逼真,那都始終是‘逼真’。
“我再問你,小伊莎——抵達美的道路是什麼?”
“……是,審美?”
伊莎貝爾試探性的回答道。
聽到這個答案,雅妮斯滿意的笑了出來。
因為這是雅妮斯第一次見到伊莎貝爾的時候,所教給她的答案。是雅妮斯真正的衣缽。
“就是如此。想要抵達美,就要發現美。想要發現美,就需要審美。觀察力就是發現美的能力,從這點來說……每一個畫師都是一個偵探。總要發現那些別人發現不了的細節。”
雅妮斯說著,如變魔術般將手翻開、一束新鮮滴露的白玫瑰便從她手中變了出來。
她笑眯眯的將花在艾華斯晃了晃,隨後交給了伊莎貝爾。
伊莎貝爾雙手忙不迭接住花,用力觀察著它。可她盯著看了好一陣,卻始終看不到破綻,只能讚歎道:“老師好厲害,我完全看不出它的破綻……”
“因為它就是真的。”
雅妮斯笑眯眯的說道:“這是我今早給索菲亞買的花。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現在理解一些了嗎,小伊莎?”
“……似乎有點懂了,但又不是很懂。”
伊莎貝爾誠實的答道。
雅妮斯卻只是笑著:“不懂就對了。美是人生的結晶,而你的未來還長著呢。”
她說著,輕輕嘆了口氣。
雅妮斯抬頭看向太陽,像是在看著某人那般、目光溫潤而明亮。
而伊莎貝爾突然有所感覺:“老師……你不打算看祖母的葬禮嗎?”
“不看啦。”
雅妮斯溫柔的笑著,對著伊莎貝爾眨著一隻眼、像是年輕的小姑娘一樣:“只要不進行最後的告別,她就沒有永遠離去,不是嗎?
“我的那位老朋友啊,一定還在某個地方呢。總有一天,我還能再度見到她。或許在物質界,或許在夢界。
“而在那之前……我那漂泊如風、永不停歇的旅途,就又要開始了。”
她輕聲說著,瞳孔中的昏黃色一閃而過:“在那之前,我得給她好好畫一幅畫。
“這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已經承諾好的,卻始終沒有踐行的承諾。”
但很快,又被代表著均衡的明黃色所替代。
她嘆了口氣,放下那張畫了一半的畫。將手中的畫筆隨意丟棄。
那畫筆脫手之後便化為點點色彩,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而在她放開手中筆的瞬間,那幅畫卻像是盛開的花朵一樣、自行豐實細節並變得完整了起來。
一旁保持沉默的艾華斯,見到這一幕突然反應了過來——
與其說雅妮斯是在拿著筆畫畫,倒不如說她是在盡力約束著自己手中的筆、儘量慢一些將那些東西畫出來。
到了她這個程度,早就已經不需要筆和顏料也能繪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