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實季牧真的從未期待過自己能與那些令人嫉恨如狂的幸運兒們一樣。他真的只是單純覺得,陸啟明是會給他也選定一個結局的——無論那結局是什麼。
怎麼會沒有呢?
世間情有萬萬種。愛憐是情,眷戀是情,喜悅是情,遺憾是情,敬重是情,那麼憎恨、厭惡、貪慾、嗔怒就不是嗎?如若恨他厭他,就大可以親手殺他辱他,讓他像承淵一樣去死。
但無論如何——無論如何,他們之間也再不是毫無一絲關係的過路人。
所以怎會沒有?
……
季牧曾百思不得其解。但在他被關在地底深處的這半年裡,季牧漸漸覺得自己有些想明白了。
正如那天墨嬋所說,他是何等人物,世上什麼他算不出,他若要保誰平安就算死也做得到。那麼同樣的道理。像陸啟明那等人物,若想報復誰,自會有命運代替他、將那人狠狠推入無間地獄——他哪裡用得著自己動手?
季牧幾乎笑得渾身發顫。
“你這個孽子——”
季無相已經意識到他根本沒有任何認下血契的意思!
季牧抬眼,神情一剎轉厲。
他偏頭,用盡力氣、狠狠一口咬死了季無相的手臂,讓尖齒切入面板深處,咬出大口大口的血。
——用!你!的!神!通!!!
季牧極力睜著雙眼,恨極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聚起精神,不顧一切地捨身引動氣運之規則。
季無相下意識一肘重重擊了過去,季牧沒有鬆口。
如你所願,他想。然後狠狠嚥下那一口血。
——身體無聲向下墜落之時,季牧眼前陡然升起兩座龐大而虛幻的氣運之輪。
齒輪相疊。
輪緣齧合。
天衣無縫。
季牧用盡自己的全部魂魄一頭撞了過去。
——那當是驚天動地卻無人知曉的一聲巨響。
寓示這對父子之命運的雙重運輪於同一瞬間驟然開始旋轉、發瘋般地轉——上位向後、末位向前,磅礴的氣運猶如剎那間擊潰堤壩的洪水一般傾瀉倒流。
毀滅般地倒流。
在貪婪抽汲父親身上氣運的同時——一如殺死豔零的那天——季牧曾短暫地感覺到了某種溫暖。
可它實在太短暫了。
季牧模糊地看到季無相正在驚怒交加地咆哮,耳畔卻什麼都沒有聽見。
他開始失聰。
昏暗中父親好像又一次朝他揚起了手;而季牧直到最終也無法確定那隻手究竟有沒有打下來。
他失去了觸覺與痛。
季牧清醒地感受著這一切發生,一眨不眨地睜眼去看。他充滿留戀而又恐懼至極地盯著視野中僅剩的兩輪暗淡幻影,知道自己就連這一點微不足道的光也將失去了。
但季牧依然沒有停下。
他清楚自己將永遠不會再停下。
永不——永不!!!!!!!
……
季牧愉悅至極地閉上眼睛,終於將自己的命運一推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