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辦法?樂正輔微微搖頭,沒再說什麼。
辦法當然有。
不但有,還簡單得很——無非就是讓這孩子置身危險之中,試試他會不會覺察到危機從而做出反應。只是瞧瞧謝雲渡這副把人當親兒子疼的模樣,捧在手裡怕摔了,開著窗戶都怕風大,又怎麼可能會答應用真的危險去試他?所以樂正輔壓根提都沒提。
“不急。”
樂正輔手指一拂納戒,遞給了謝雲渡一沓符篆。謝雲渡低頭一看,全是清潔用的。
“去院裡挑一間順眼的收拾乾淨。”
樂正輔道:“先留我這裡住上一段時間吧。我再看看。”
謝雲渡略帶茫然地接過,站起來。
“還要很久嗎?”
“行醫救人,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像你之前說的‘就當做怎麼怎麼來’,那肯定是行不通的。”樂正輔笑了笑道:“若是沒一個定論,我不可能隨便開藥方給他。”
謝雲渡緩緩舒出一口氣,點頭道:“您說的對。之前是我太心急了。”
“先住下吧。估計得十天半個月,我需要……”
說話時,樂正輔又看到了這孩子的雙眼。
那對瞳仁就像琉璃珠一樣剔透而無神,使他彷彿真的只是一個懵懂的盲童,又彷彿時刻在注視著一切。光線投射其中,樂正輔清晰地在裡面看到了自己的映像;某一瞬間,他心底突然湧出一種難以形容的、近乎荒誕的威脅感,但再定睛細看時又只是尋常,從未有任何變化發生。
樂正輔不由皺了皺眉,又轉看向謝雲渡。
謝雲渡抱著那孩子時,神態動作卻始終都十分放鬆,讓人一看就知道他非但不會有任何緊繃感,反而因此覺得心裡踏實。
他與自己的感受似乎有很大差異。樂正輔若有所思。
“冒昧問一句。”
樂正輔叫住了正準備出去挑房間的謝雲渡。
“你明明清楚他並非一個真正的稚童,而是一個比你更強大的修行者。”樂正輔問:“但我看你對他的態度,卻又似真的把他當做一個孩子來對待,就像照顧自己的孩子一樣……你不覺得奇怪嗎?”
“啊?”謝雲渡有點沒反應過來,迷惑回頭。“但他現在不就是一小孩嗎?都已經是這樣了,我還能怎麼辦……還是你意思是我對他不夠尊敬?太沒大沒小?”
樂正輔看著謝雲渡一時陷入沉默。後道:“算了,你去吧。”
謝雲渡便又迷惑地走了。
——直到屋子都快要收拾到一半的時候,謝雲渡才恍然意識過來。
“等等,”謝雲渡難以置信地探身出來,“你該不會以為我是中了幻術或是什麼精神暗示吧?”
“行了,”樂正輔嘆了口氣,“我已經知道不是了。”
謝雲渡斜靠在門沿上噗地笑出了聲。
“天啊,”他怎麼也沒想到樂正輔那時居然是這個意思,嘿道:“你想的也太多了吧——得,下次您要有什麼啊,直接問我就成。我這人直,要是把話說得太委婉了,我還真猜不著。”
樂正輔搖頭而笑,道:“看出來了。”
他眯起眼睛逆著光線去瞧院子那頭的謝雲渡,這人一手拎著鏟子,一手抓著清塵符,那孩童則被他用寬布條繞起來纏在身上。午後陽光正暖和,照得人昏昏欲睡。
“可成家了?”樂正輔半是打趣地問了一句,“看你年紀輕輕的,帶孩子倒是帶得熟練。”
“你說這個?”謝雲渡哈哈一笑,“我過來那一路上經過了個小村莊,裡面好幾個小媳婦都這樣帶小孩,我找她們現學的——怎麼樣,不錯吧?”
樂正輔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也笑道:“是不錯。”
不說話時院子便又安靜下來,唯有花鳥蟲鳴,與兩邊收拾雜物時偶爾撞出的叮咚響聲。
直至日暮時分,這座沉寂已久的院落終於全部整理妥帖,再用聚靈陣蕩去角落的煙塵,一切皆整潔如新。
復原陣法的時候樂正輔領著謝雲渡去看了山的背面,謝雲渡才知道原來古九穀真正的位置已經很近了,只是他來時恰好走了山壁的另一面。
站在山巔向下眺望,暮色籠罩之中,山谷裡連綿錯落地建著好多高腳小竹樓,沿著溪流有一片漂亮的湖泊,湖畔山坡皆種著藥田。風清清涼涼地吹過來,帶著世外的氣息。他們安靜地站在原處看了些許時候,等到第二縷炊煙升起時一同返回。
……
謝雲渡就這樣帶著這個孩子在古九穀旁的一間小屋住下,直至夏盡秋初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