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倆人還坐在一起,王千總此時沒有出聲。
蒙古人又勸道:“王將軍去咱們那邊,上邊不會虧待了您。”
王千總一聽,頓時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不過不留神的神情很快就消失了。
他幹這事兒,不過為了求財,從沒想過要改投門面。畢竟真去了蒙古人的部落,能得到甚麼哩?在王千總的想象裡,草原部落裡拿著錢也享受不到啥;至於官職就更沒意思啦,他一個漢人、有官職也不好使喚蒙古人,何況部落裡的官職、能有大明朝的官位靠譜?
“你們不用管俺。”王千總開口道,“上頭何將軍沒動,俺們便還能穩住。”
蒙古人納悶道:“啥意思?”
王千總道:“何浩是遼東都指揮使曹毅的心腹,真到了要緊關頭,何浩準能從曹都使那邊、得到信兒。遼東都司那些人,分到好處的不是一個兩個,哪能不管大寧?”
他稍作停頓,繼續道:“從年初起,何將軍便停止了與兀良哈人直接做買賣,改叫鹽商們做中間人。從這動靜看來,上頭對大寧的管束開始收|緊,但還沒有要把一大
群人往死裡整的意思。俺瞧著,大不了是敲打一番,風口上的人被貶官罰俸。”
蒙古人點頭道:“既然如此,王將軍自個當心,咱先回去了。”
王千總起身走到門口,開啟房門,對外邊樹下輕輕喚了一聲:“老五,送客。”
蒙古人也走了過來,以手按胸彎腰一拜,然後才道:“王將軍,後會有期。”
王千總一邊抱拳回禮,一邊說道:“諸位一路好走。”
蒙古人出門後,外面的人默默地靠近過來,倆人悄無聲息地往南走去。王千總左右看了一下,便退回門內,反手將門掩上。
夜已過去了大半,王千總的頭有點疼、感覺身體十分疲憊,卻毫無睡意,又在燈下坐了許久。
先前他把話說得很穩,一副成竹在胸的口氣,其實心裡一直七上八下的。不過他既然不打算離開大寧官場,便沒必要在蒙古人跟前、露出一副惶恐的模樣了,平白讓人瞧不起,且又沒有作用。
王千總擔心的事非常多。首先朝廷派遣了勳貴與大臣過來,不一定會搞出甚麼動靜,王千總壓根拿不準。其次他自己的問題,要比大寧其他武將的事更加嚴重;私|通敵軍、與擅自做買賣,罪狀還是區別很大的。即便存有僥倖心,王千總自覺得神不知鬼不覺,但哪能不怕?
不過他倒並不後悔。何將軍等與兀良哈人做買賣,不管是不是違|禁貨物都運,甚至可以斷定、兀良哈人會把貨物弄去了韃靼人那邊;發財的時候,何將軍與遼東都司的大官吃肉,王千總等武將喝點湯。這樣的事王千總覺得理所當然,人家有權有路子,給點湯封口罷了。所以王千總與其羨慕,不如自己找了條路子。
發財的路數,王千總單幹了;但到了應付危局的時候,他左思右想還是決定與大夥兒抱|團。許多人一起進退,似乎更穩靠一些。
然而王千總最後也不得不承認,自己不願意挪窩,只是退路不太好而已。譬如投靠到大明的許多蒙古人,似乎就沒有他這麼猶豫和抗拒。
他在此呆坐,不知坐了多久。房門被輕輕掀開的時候,外面的天色仍未發亮。
先前那被稱作“老五”的漢子進來了,他抱拳道:“大哥,俺把人送到地方了,沒事兒。”
王千總仍問了一聲:“路上沒遇到人罷?”
漢子道:“外邊壓根沒人影,天寒地凍的。”
王千總撥出一口氣,有些出神地念叨了一句,“是哩,很冷……夜裡更冷。”
他回過神來:“你先回去歇著罷,明兒天亮了,你準備一下,俺們還是去何將軍那邊走一趟瞧瞧。”
漢子彎腰道:“大哥別太操心哩,也早些歇著。”
王千總點了點頭,猶自在屋子裡一邊默唸著何浩的名字,一邊苦苦琢磨。等漢子走了,王千總甚至輕輕念出了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