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福在柔儀殿侍候了一上午,待御廚把午膳送來,他又管著宮人們試吃、上菜。午膳之後,皇爺午睡了,曹福這才到後殿自己吃飯。
沒一會兒,他的乾爹王貴忽然獨自走了進來。曹福急忙放下碗筷,上前招呼噓寒問暖。
王貴把手從袖子伸出來,輕輕揮了一下,廊房裡的兩個小宦官的趕緊退出去。
曹福上前躬身作揖,沉聲道:“回稟乾爹,尹慶的事兒辦妥了。”
王貴點頭道:“待他回來拿了錢,你自己留下一些罷。”
曹福道:“謝乾爹賞,不過兒子拿錢沒啥用的。”他遲疑了片刻,又道,“兒子總覺得,這種事兒皇爺能猜到的,皇爺啥都明白。”
王貴應了一聲,“你說得對,皇爺當然明白,不過別怕。有些錢能拿,有些錢不能拿,咱家心裡有數。”
曹福問道:“兒子多嘴,乾爹拿那麼些錢作甚?”
王貴看了他一眼:“最險的日子已過去了,現在不享受啥時候享受?”
曹福沒吭聲,他不是很理解。作為太監鳥都沒有,能享用的無非就是吃,還有啥享受的?曹福反正對女人無一點興趣,他最喜歡吃,可御廚啥也不缺,他已經很滿足了。這幾年越長越胖便是實證。
他沒有附和乾爹,實在是打算勸兩句的,想了想還是算了。尹慶的錢收了倒也沒甚麼,畢竟孝敬他們爺倆的宦官多了。曹福覺得最燙手的,還是當初黃太平的錢。
黃太平是罪大惡極的奸賊黃儼的乾兒子,幾年前此人被趙王交出、做了替罪羊。後來有司審問之下,發現黃太平是個沒用的棒槌,就扔到鳳陽了事。
結果王貴把黃太平也撈|了出來,送回趙王府繼續侍候。事後王貴又主動告訴皇爺;好在皇爺看在多年忠心服侍的情分上,睜一眼閉一眼沒管。
曹福沉默了一會兒,又小聲道:“對了,那孟驥今日在皇爺跟前,壓根就沒提王景弘,就說劉鳴的事兒。他把真臘王后弄回來,也先找了兒子。兒子瞧他,雖說以前與鄭和那幫人在一塊兒,但眼下和王景弘不是一路人了,想著親近咱們哩。”
王貴立刻說道:“你管他想親近誰?”
曹福愣了一下:“孟驥到司禮監任少監,辦了幾次差事,讓皇爺挺滿意。而王景弘侯顯那些人,監了海軍,那可是前呼後擁,風頭盛得很哩。”
王貴皺眉瞧著曹福,一時沒說話,接著走到曹福剛才吃飯坐的凳子旁邊,在那裡坐了下來。曹福急忙躬身上前。
“福啊,貪圖點錢財、膽子可以大一些。可權不能亂貪,權是帶血的刀子。”王貴語重心長地說道,“咱家問你,要說在宮裡的地位權勢,王景弘比當初鄭和如何?”
曹福忙道:“恐怕得差不少。”
王貴道:“那鄭和怎樣了?”
“死了。”曹福老實地答道。
王貴道:“一句話就沒了,還不是皇帝的話、只是張皇后的話;所以,王景弘能咋樣?咱們跟了皇爺多少年,那時皇爺還是高陽郡王,王景弘在皇爺跟前、還能比咱們靠得住嗎?”
曹福沉思著,不住點頭。
王貴的聲音又道:“不要去搞事。當初皇爺剛登基,黃儼就派人來想投靠咱們,咱們理都沒理;王景弘懂事兒的話,就該明白咱們的態度,領這個情。大夥兒安心服侍皇爺,和和氣氣的日子,都好過。”
曹福彎腰道:“兒子一定記著乾爹的教導。”
王貴站了起來,伸手在曹福肩膀上連拍了兩下,“咱家回武英殿了。”
曹福道:“乾爹慢走,兒子送送您。”
王貴瞧著桌子上的飯菜,和藹地說道:“好好吃飯。你呀,就知道吃。”
曹福小聲道:“兒子留心為乾爹物色幾個婦人。”
王貴笑道:“用不著你,咱家只喜歡窯姐。身份卑微想討口生活的也成、可別是忘記自個姓啥的人。不然她圖咱家啥?那麻煩就大了。”
曹福仍堅持把乾爹送出門,這才繼續做自己的事。
今天因為宦官尹慶的事,曹福想起了那個無關緊要的黃太平。不料幾天之後,他就真的見到黃太平了。這便是心想事成的例項?
曹福聽到了守西安門的宦官稟報,說是一個叫黃太平的宦官要求見。曹福便趕到西安門,見到那黃太平。此人神神秘秘的,聲稱要借一部說話。
“到裡面說。”曹福領他進了西安門禁軍的一間署房裡,屏退了左右,然後叫黃太平說事。
黃太平這才取出一根竹筒來,說道:“趙王殿下親自差遣,叫咱家送一樣東西進京,要親手給王公公或曹公公。西安門的宦官說王公公忙碌,咱家就讓人向曹公公通報了。”
曹福接過竹筒,“裡面是啥?”
“不知道,口子封了,咱家沒看。”黃太平道。
曹福把東西上下翻轉,見竹筒用紙貼包著,口子上果然貼了封條、還蓋了漆印。因為黃太平說是給曹福的,曹福便徑直撕了封條,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看。
一邊看紙上的字,曹福還一邊抬眼瞧黃太平兩眼。黃太平討好地說道:“上回多虧了王公公,小的孝敬不知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