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州北倉”距演州城,只有幾十里路。待明軍從那裡進擊、一天多時間就能兵臨演州城下,所以大軍不用攜帶多少糧草;因演州城防空虛脆弱,將士們甚至都不用運輸多少重軍械。
以柳升決策的方略,數日之後進佔演州,然後以演州為大本營,繼續向乂安推進;只要大軍抵達乂安城下,便能依靠近海、茶江連線的水路,從水上得到充足的補給。
許久之後,柳升叫親兵收起了圖紙。他轉頭看中軍大帳的地方,見帳篷已經搭建起來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一聲蕭聲。柳升聞聲側目,看到了隨軍的兵部侍郎裴友貞。裴友貞穿著圓領長袍、在一塊草地上跪坐著,吹了一聲竹蕭,似乎在試音。而在裴友貞的旁邊,只有一個文士隨從,手裡拿著一副鑔子;那是一種銅質敲擊樂器、有左右兩個鑔。
柳升信步走了過去,抱拳道:“裴侍郎雅興。”
裴友貞抬頭看了柳升一眼,拱手回禮,說道:“前幾日在下完成了一首曲子,方才見到大軍紮營的景象、以及異國他鄉的風光,便覺此情此景十分相
應,若不奏此曲,更待何時?”
柳升道:“本將當洗耳恭聽,不知此曲是甚麼名?”
裴友貞道:“名曰《萬里金陵》。”
柳升在不遠處盤腿坐下來,不再說話,等著裴友貞的演奏。
裴友貞卻沒有馬上吹奏,他先閉目養神了一會兒,似乎在醞釀情緒、又或是在先默記一遍曲子。裴友貞睜開眼睛後,環視著周圍的景色,開口感嘆道:“日月龍旗揚萬里,天涯何處非金陵?”
他說罷,側目看了隨從文士一眼,文士看著裴友貞、微微點了一點頭。
裴友貞便拿起了竹蕭,開始吹奏了。只聽到一陣蕭聲,柳升便點頭露出了讚揚之色,他雖然不精通音律,但也聽得出來,開場的旋律非常好聽。
起初那裡只有一枝竹蕭在獨奏,卻氣勢恢宏;略帶沙啞的蕭聲、透著一種蒼勁之感。特別是其間偶爾的一聲短促嘯聲,彷彿讓人聽到了蒼鷹在高空發出的孤傲鳴叫。
很快鑔子也加入了樂聲中,銅鑔用不同的力度、角度,能敲擊出完全不一樣的各種聲音。文士聽著旋律,先是輕輕地敲擊,就像清脆的泉水、點綴在風聲之中。
接著文士開始重擊銅鑔,保持著緩慢而均勻的節奏,他昂起頭,隨著蕭聲吹奏的旋律,開口吟唱起來。沒有歌詞,只是簡單的發聲,讓他粗礦的嗓音隨著樂曲起伏。他好像在歌頌著甚麼,又好像在感概著甚麼;偶爾會有破音,卻並不像是失誤與瑕疵,反而與那沙啞的獨特蕭聲融為了一體,相互輝映。
柳升暗自驚歎,他沒想到這個從漢王府的教書匠出身的裴友貞、竟挺有音律才華;也未曾想過,只憑一枝蕭、一副鑔就能奏出如此氣勢恢宏、包含情懷的曲子。
裴友貞等演奏的樂聲無形、無詞,意境卻似乎相當深遠。原本柳升只會有一種不能準確把握的情緒、隨著音律感染,但因事先說了名字《萬里金陵》,那無形的情緒便好似有了方向;讓柳升循著那樣的方向,好像感受到了其中的野望、雄心,又有些許的無奈與鄉愁,甚至罪孽與犧牲。因為此曲的旋律,並不只有慷慨。
在樂聲之中,西邊的太陽漸漸下山了,把僅剩的金光揮灑到了遼闊的大地上,此刻的顏色如同夢幻。西邊當值的將士,一手插著腰一手握著櫻槍、一動不動地站在土丘上,他在霞光中、身影只有黑色的輪廓,剎那間又仿若雕像,叫人錯覺它會永恆地矗立在那裡。
日月團龍旗在大帳上空迎風飄揚,一隻白腹的鳥兒掠過河面,以優美矯健的姿態、衝上空中。大地上有營帳無數,繚繞的炊煙未息,將士們也聽到吹奏的樂聲,許多張臉在柳升的眼前一一閃過。
柳升將目光放遠,南面的天際深處。他的征討目標好像已近在眼前,但大明皇朝之心,卻似無窮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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