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看了之後,最先說的一句話:“聖上定要當心黎利此人。臣妾見過他幾次,印象很深,他是個野心很大的梟雄。”
朱高煦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了甚麼,沉吟道:“平定王……”
陳氏附和道:“他自封的名號,可見志向不小。”
朱高煦道:“朕還覺得,他對咱們中原王朝的興衰分合,琢磨得很深。這個黎利竟然似乎有政治綱領,他不是實力最大的叛軍,但應該是最值得警惕的勢力。”
陳氏道:“劉使君的奏章裡,認定刺客裡有個人、與黎利的人馬是一夥的。會不會那兩股人馬,都是黎利指使?”
朱高煦想了一會兒,微微搖頭道:“雖不能完全確定,但可能性不大。守禦司南署的人和阮智,都奏報了刺客的幕後指使,乃陳季擴的部將阮帥,有名有姓的人被栽贓很難。且黎利在叛軍中的勢力並不大,若他在清化自編自演,可行性太低。安南都督府奏報,叛軍各路確實在向北增兵,他們敵對的動靜,也與刺殺事件吻合。
那件事毫無保密性,事先就洩露給了好幾個人。所以朕判斷,黎利不過是因勢導利,利用此事罷了。當然這些判斷只能算一種猜測,隨後朕便把刑部尚書薛巖、派到安南都督府去,進一步查實。”
陳氏沉吟道:“黎利究竟想得到甚麼好處?”
朱高煦道:“安南國與大明朝的國力相差甚遠,以安南國的人口國力,想取得戰爭的真正勝利,幾乎不可能。黎利應該是個少有的冷靜人物,他認識到了這一點。朕猜測,黎利的策略是以戰求和。”
陳氏畢竟是婦人,顯然對戰爭的見識、跟不上朱高煦的思路,她疑惑地問道:“以戰求和?”
朱高煦道:“弱勢防禦的一方,如果能讓大明朝廷意識到,連綿不絕的戰爭泥潭、要付出太多軍費和死傷;朝廷便會重新考量安南國的戰略價值,以及是不是願意繼續承受嚴重的代價,知難而退成為可能。這時候透過和談,雙方便可放提前結束戰爭、各取所需。”
朱高煦在明朝打了很多年仗,回頭再想抗日戰爭時,其實中國好像也是這種策略。不是說明知打不贏、就沒有繼續打的意義。
他繼續說道:“黎利非常願意看到,大明朝廷派出重兵,在安南國再次大戰。朝廷官軍與陳季擴叛軍相互消耗,對黎利都是好事。因為他的目的,不僅是想趕走明軍,更想自己上位。”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陳氏恍然道。
朱高煦道:“王后這麼說,大概也沒甚麼不對。黎利在刺客裡安插奸細,援救使節,至少有兩個好處。其一,讓劉鳴控訴陳季擴,進一步激怒大明君臣,更可能大舉進剿陳季擴;其二,私下裡在朕面前留點餘地,將來好爭取和談、讓朝廷承認他為國主。”
坐在一邊傾聽著言論的妙錦,這時臉上露出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怪異。她肯定感到困惑:剛剛朱高煦還對陳季擴怒不可遏,並同情明軍軍士們的遭遇;轉眼之間,最關注的人、卻非此案的罪魁禍首陳季擴,反而開始算計起了救使臣的人。
朱高煦看了妙錦一眼,心道:如果心中只有道義、快意恩仇,如果恩怨有報,段楊氏就不該在沐府的盛況之中、痛苦地死去。
陳氏小心翼翼地問:“若黎利願意臣服大明朝廷,聖上意欲如何?”
朱高煦道:“朕要是同意他,那麼自永樂初以來、死在安南國的無數弟兄,不是白死了?況且大明朝廷定製定了道德與規則,規定誰才有繼承權。如果朝廷為了點蠅頭小利,輕易放棄這些規則,名不正言不順,今後誰還願意遵守?”
陳氏屈膝道:“聖上高瞻遠矚,剛毅不屈,臣妾敬仰之至。”
朱高煦又道:“大明第一次徵安南國十分順利,乃因胡氏得罪了幾乎所有貴族、庶民,朝廷打著為陳氏宗室正名的旗號,所以反抗者很少。
現在朝廷想少付出代價,便不能一味只倚仗武力,只能讓陳正元登上國王王位,將更多的安南人拉入實際統治本國的勢力中。朕準備派兵護送陳正元去東關,在東關當眾繼承王位。王后可有異議?”
陳氏拜道:“聖上恩德,臣妾母子不敢忘。”
朱高煦點頭,看了一眼大殿門外的光景,道:“過一會兒朕要與大臣們議事,請王后稍作迴避,回頭再談。”
陳氏便謝恩告退,離開了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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