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紛紛側目,大多的眼神看起來、似乎在嘲弄解縉不識時務。果然鄂國公平安馬上就開口道:“‘伐罪之役’中,貴妃常在中軍大帳,有何不可?”
朱高煦道:“這裡是乾清宮(後宮),貴妃是可以來的。王貴是宦官,不也常在東暖閣?他還會去奉天殿大朝。何況貴妃並未干政,只是旁聽記錄朕的言語,以便教導皇子。”
解縉聽罷似乎認可了這樣的解釋,他又說起了奏章裡的主張:“聖上以《荀子》中‘假物’二字定名衙署,可是要崇荀子之說?大明開國以來,以理學教化天下,人心向化,國家安寧。聖上不可不察……”
朱高煦心道:國家安寧個屁,剛打完兩次大規模內|戰,難道這麼快就忘了?
他口上卻說道:“今年的恩科快開了,考官們選的會試題目,不都是理學的內容?朕何時說過要崇尚荀子?”
解縉聽到這裡,似乎有點意外,拱手道:“臣等心憂國政,故此勸誡。”
朱高煦好言道:“解學士多慮了。荀子是儒家的聖人之一,並非異|端邪|說,為何不能用其典?朕借一詞,為一個書院取名,此事並不能推論出,朕便要崇荀子罷?”
解縉的神情頓時落寞了不少,他似乎憋著一股勁想與朱高煦爭辯,不料朱高煦直接否認了;便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解縉看起來有點難受。
朱高煦心裡也明白,儒家理學是此時的主流思想。
理學從宋代以來就有深厚根基,大明開國之後,科舉造就了大量讀書士人,大多都是理學的擁護者。所以朱高煦要讓解縉參與御前議政,至少要讓那麼龐大計程車族,有直達天聽
的喉|舌、有在權力中|樞說話的餘地;在某些時候,還能讓大夥兒的主張,有一個發|洩口。
不過朱高煦的內心,確實傾向於荀子的學說。比如荀子說人生來就有慾望、有惡,這樣的哲學根本,讓治國思想有向法治傾斜的可能,而法治恰恰又是後世的主流理念……便更容易讓朱高煦認同。
荀子的學生李斯實踐失敗了,他的結果應該不是偶然。朱高煦在讀典籍之餘也在思考,古代統|治者、不選擇荀子,或許就是因為實踐失敗。
中國古代大一統的遼闊疆域,以及交通、制度、科技不完善,造成了法治極難實用;理學注重洗|腦以及宗族道德約束,可能更加適應時代。
真理,可能也是有歷史侷限性的。
朱高煦很有冒險精神,但是他看到了荀子的實踐侷限,所以才不願意、對輸面太大的事情下注。有些時候人難以內外一致,他內裡傾向荀子,但對外還得宣揚朱程。
他開口說道:“設假物院、下西洋,只是辦一些實事,與甚麼學說沒有關係。諸位不必太過緊張了。”
齊泰與夏元吉好像對視了一眼,這倆人是咋搞在一起的?
片刻之後,大夥兒便紛紛拜道:“聖上英明!”
朱高煦又道:“世人都在相互交流、學習,這是完善自己的好辦法。匈奴的法子好,趙王便胡服騎射;咱們造出了火|藥、羅盤、紙張、印刷,別個也學去了。我朝為何要拒絕對外交流呢?這是常識,無關聖人學說。故步自封,才是禍亂之源!
咱們君臣應該勵精圖治,謙虛學習,擴大勢力;讓國家強盛,天下百姓免受飢寒之苦、知禮明道。聖人言大同盛世,倉廩殷實,路不拾遺。諸位成就大明國家,也能名載青史、成為一代名臣。”
大夥兒紛紛附和,一起作揖。
妙錦正側目望著朱高煦,她的眼神裡,似乎比平素多了幾分仰慕,又夾雜著別的甚麼東西。她是做過道士的人,內心裡殘存著道家的念頭,於是對朱高煦野心勃勃的說辭很敏感,畢竟反差太大。
不過朱高煦此時感覺到、她沒有自認長輩的意味了。
夏元吉出列,拱手道:“臣聞,永樂初爪哇(麻喏巴歇國)人誤殺大明將士,上書賠款黃金六萬兩,數年過去了,朝廷仍未回覆。臣以為,人命關天、蠻夷實該賠償,況撫卹將士也需錢糧,朝廷應接受爪哇國王請旨。”
朱高煦聽罷,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微笑。夏元吉提出要麻喏巴歇國的錢,那便是預設下西洋的大事了,否則朝廷怎麼去收錢?
而夏元吉本來應是不贊同下西洋的,因為從短期看、成本太大必定耗費國庫。但是他顯然妥協了,反對不了下西洋的整體大事,夏元吉把目光投向了現錢、很快就能收回的六萬兩黃金。
朱高煦覺得人與人之間總有分歧,總有人要妥協。夏元吉的表現,讓他十分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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