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問道:“甚麼軍情?”
平安道:“脫歡交代,本雅裡失汗與阿魯臺的主力,此時大約在臚朐河(呼倫湖西面,今克魯倫河)附近。許多部落都跟隨著韃靼主力,向正北面遷徙。”
眾將聽到這裡馬上說起了話,帳篷裡迅速熱鬧起來。人們的眼睛在火光下,無不閃閃發光,十分激動!若是能一戰滅掉蒙|古國主力,諸大將都是明白人,軍功有多大、可想而知!
朱高煦卻馬上說道:“我大明立國至今,武力不可謂不強盛。若是韃靼主力那麼容易被滅掉,他們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一句話就像一盆冷水似的,隱隱約約宛如響起了“嗤”地一聲。大多人都安靜了下來,應該覺得朱高煦的話很有道理。
大帳裡沉默了一會兒,朱高煦又道:“咱們進入韃靼部落活動的地區以來,走了一兩千里路。這是韃靼騎兵的第一次襲擾。咱們很長時間完全找不到韃靼人,忽然獲知了他們的蹤跡,難免上頭衝動,生怕抓不住!
可是朕看來,這一切就是個套路……奸|計!諸位將軍,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冷靜、耐心!”
朱高煦之前打仗也經常玩心|理戰,他雖然完全不瞭解本雅裡失汗與阿魯臺的為人,但很容易就有了那種被算計的直覺。
他回過頭,說道:“雪恨,‘地’字七號地圖。”
段雪恨很熟練地從包袱裡找出了一張圖來,朱高煦在炭火旁邊展開圖紙,招手讓周圍的大將靠近。他指著地圖道:“從我軍的位置在臚朐河以南,距離至少三四百里遠!脫歡聲稱韃靼主力向正北方向遷徙,咱們大軍怎麼追?”
旁邊的永清侯趙平道:“不能攜帶輜重、武鋼車,只能以騎兵追擊。”
朱高煦道:“永清侯說得很對。咱們約三十萬軍民,因為攜帶糧秣不夠,戰馬卻只帶了數萬匹。蒙古國雖然衰落,亦能湊足大量騎兵。咱們的馬隊追過去,萬一是個套,不得被以逸待勞、伏擊圍攻嗎?”
眾將紛紛抱拳拜道:“聖上英明!”
大將們嘴上這麼一說,不過大多都露出了無奈沮喪的神情。勞師遠征、顛簸艱苦白走兩千里路,大夥兒是為了殺|人的,白跑的感覺確實不好;朱高煦何嘗不是這樣的心情?
平安道:“臣以為,這也是一個交戰的戰機,若是就此放過,確是有些可惜。”
朱高煦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習慣性地發出了“嗯……”的一聲回應。
這時瞿能的聲音道:“臣請奏。韃靼人的馬也要有吃的,若是他們聚集了主力,附近必有囤積的牧草、輜重!草原上的冬季已經到了,韃靼馬匹只靠地上的荒草無法作戰,他們需要秋季收割的長滿草籽的牧草。
若是我軍引誘韃靼主力聚集來襲,拖延到我軍主力靠近;我軍再以騎兵大隊出擊,或能尋得戰機!”
朱高煦想了片刻,頓時點頭道:“有點道理。”
平安道:“咱們若以前鋒騎兵先行,走完三四百里路,馬力不濟、糧秣不足;敵軍卻以逸待勞。我先鋒騎兵,如何抵擋拖延敵軍主力?”
朱高煦道:“只能用步兵結防禦陣型。但是不可能帶上行動緩慢的武鋼車,也沒法攜帶重炮。”
他沉吟了片刻,說道:“兩萬步兵配馬,三到四天進軍至臚朐河地區;沒有輜重、重炮,抵擋韃靼軍主力五天左右……”
瞿能抱拳道:“此策乃臣之主張,臣請為前鋒誘|餌!”
朱高煦正色道:“兩萬將士的性命,一旦防禦被突破,茫茫草原上,有死無生!巴國公一定抵擋得住嗎?”
瞿能沉默了一會兒,拜道:“臣當盡力,如若戰敗,提頭來見!”
帳篷裡再次安靜下來,炭火燃燒的輕微爆|裂聲,亦能清晰可聞。
當今大明朝,步兵與騎兵都能嫻熟統|率作戰的大將,最善戰穩當的人,朱高煦認為排名應該是盛庸、瞿能、張輔等人……而並非“靖難之役”那幾個護衛指揮出身的國公、或“伐罪之役”的幾個漢王府護衛國公。
平安運用步兵也稀疏平常、勉強合格,“靖難之役”後期、建文朝廷沒甚麼能戰的騎兵了,平安統率步兵與朱高煦交手過。所以朱高煦心裡對他的能耐,心裡有數。
連瞿能也不敢明確地回答,朱高煦自然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無論是甚麼計謀,如果真刀真槍打的時候打不贏,便沒有鳥用!拿軍隊去做誘餌,萬一被擊敗了,妙計必定就會變成“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