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馬恩慧回到御花園南邊的院子裡,忽然生氣地把領回來的《內訓》仍在了桌子上。書在桌上一摔、掉到了地上。
巧兒與幾個宮女都嚇了一跳,瞧著那本惹馬伕人生氣的書,沒敢去撿。
這本書可不是一般人寫的書,馬恩慧情知如果動靜傳出去了、事情可大可小,但她實在忍不住了!之前還在坤寧宮的時候,她便感覺到了屈辱,沒有當場失儀已是努力忍耐;回到院子裡,她哪裡還顧得上那麼多?
誰不知道她是建文皇后?此時居然要恭敬地背誦徐皇后的書,世人不知要如何看她馬恩慧、會把她當作多麼沒有氣節的人!
“你們都出去罷!”馬恩慧揮了一下袖子道。
“是!”巧兒等急忙屈膝執禮,退到隔扇之外。
馬恩慧猶自在椅子上坐了很久。
她稍微冷靜一點了,一股沮喪又襲上心頭:大明朝變成燕王一脈的天下,都快十年了;不管是朱高熾還是高煦,哪有不尊崇燕王夫婦的?自己這種人,還能在這皇宮裡過得下去?或許建文、文奎文圭都死了的時候,自己已沒有苟且偷生活下去的理由!
那她活著究竟為了甚麼,只是復仇麼?
她一個人不知怔了多久,這時巧兒怯生生地出現在隔扇旁邊。巧兒小心翼翼地說道:“夫人,貴妃來了。”
“景氏?”馬恩慧皺眉隨口一問。她認識妙錦的時候,妙錦還有沒有那個名字、只是景清之女。
巧兒愣了一下,一副不知所以然的茫然。
馬恩慧潔白的臉上是幽怨的神情,此時她的臉頰微微抽動了一下,深吸一口氣道:“我這就去迎她。”
走到院子裡,只見妙錦一身素淨的襦裙、獨自站在那裡。馬恩慧見妙錦換了衣裳,也沒有排場,頓時感覺到一絲善意;畢竟現在二人的身份仿若顛倒了一般,妙錦沒有擺貴妃的排場、或是為了顧及馬恩慧的感受?
“貴妃大駕光臨,妾身有失遠迎。”馬恩慧上前執禮道。
妙錦的話很少,簡單地說道:“叨擾了。”
“貴妃屋裡請。”馬恩慧道,她又轉頭吩咐,“巧兒,沏茶。”
妙錦輕輕擺手道:“不必,我只說幾句話。有件小事想請教馬伕人,不知是否方便?”
二人走進一間廂房裡。這院子與正兒八經的府邸不同,這裡沒有中堂,房屋以成排的格局擺開。
請妙錦上坐之後,馬恩慧在側首的太師椅上坐下來。她很想對妙錦報以笑容,但自己也猜得出來表情很難看。馬恩慧暗自撥出一口氣,開口問道:“不知貴妃所問何事?”
妙錦看了她一眼:“當年管北平那些人的,令尊之後、另有其人自稱‘馬公’,夫人可知是誰?”
馬恩慧想了一會兒,搖頭道:“此事妾身確不知道。說不定錦衣衛的人知道……”
妙錦的目光在馬恩慧臉上觀察著。馬恩慧也坦然地迎上了她的眼神,又道:“當年的事,並非先父之意,那是朝廷的方略
。現在貴妃還關心此事,還有何用?”
“確實沒作用了。”妙錦搖頭道,“不過有些內情,我不想被矇在鼓裡。”
馬恩慧不動聲色問道:“甚麼內情?”
妙錦沉吟片刻,輕聲道:“我先父之事。”
馬恩慧疑惑道:“‘靖難軍’攻入京師之後,景公不是馬上就投降了?”
“嗯。”妙錦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
馬恩慧也沒繼續出聲,她的臉有點發燙,一種難言的屈服漸漸瀰漫在心頭。見到妙錦、馬恩慧就想起,妙錦原本也定好是建文的女人;可而今大夥兒都仰仗著高煦過活了。這世間失敗的人,當真會輸得乾乾淨淨!
過了一會兒,妙錦便站了起來,說道:“既然馬伕人說不知,我便不多打攪了。夫人若缺甚麼用度,便到我宮裡來言語一聲。”
馬恩慧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有點無奈地說道:“多謝貴妃好意。”
妙錦道:“告辭。”
馬恩慧送走了妙錦不久,又聽人稟報:聖上駕到!沒想到平日冷清的地方,今天來拜訪的人還不止一個。
馬恩慧正想出門去迎接,忽然又轉過身去,回到臥房裡,從地上撿起了那本《內訓》,放到一間廂房的茶几上。她這才匆匆地走出院子,在門口等待著朱高煦。
朱高煦步行來的,身邊也只有一個太監。他與馬恩慧見禮寒暄了兩句,便被迎進了院子,到待客的廂房裡。那太監在門外候著。
朱高煦穿著玄色圓領窄袖袍,似乎剛剛下值回來。他溫和地說道:“朕有一陣子沒來看望夫人了,今日稍閒,便想著過來說幾句話。夫人近日可好?”
馬恩慧微笑道:“現而今,我還能有如此待遇,已是聖上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