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太監王貴進了皇城,過了乾清門。他剛走到斜廊上時、聽到一陣說話聲;他循聲看去,便見皇爺朱高煦正在外面的一顆李子樹下,並沒在東暖閣裡。
朱高煦趴在地面上,用四肢支撐著身體,正在不斷地動著,好像是在與地面行那交|媾之事。王貴見怪不怪,早在雲南時就見過了,據說叫“俯臥撐”。但宮裡的宦官宮女沒見過,有的宦官正在大肆奉承:“皇爺龍虎精神,必能日御十女!”
一旁的宮女們卻紅著臉,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兒,沒敢出聲。
王貴不動聲色地繞行過去,躬身站在一旁。
片刻之後,朱高煦便發現了他。朱高煦轉頭往上看了一眼,雙|腿往前一收,人便跳了起來,長身站立在那裡,動作十分矯健。他從宮女捧著的木盤子上,拿過來一條毛巾、胡亂在臉脖上擦了一把汗水,又接過烏紗帽戴上,放下了挽起的袖子。
朱高煦抬起手用力一揮。眾宦官宮女便鞠躬執禮,倒退著遠離了。
王貴這才抱手拜道:“奴婢拜見皇爺。”
朱高煦應了一聲,向斜廊上踱步過去。王貴趕緊跟了上去,在旁邊開始沉聲稟報事兒。他將高賢寧的案情進展、謀劃都轉述了一遍。
王貴說了怎麼用王寅引誘馬公露面的謀劃之後,朱高煦便道:“高賢寧考慮得比較周全,眼下似乎只能這樣辦了。若是急著去查馬公住過的宅邸,確非上策;那馬公忽然搬走,必定也有防備、事先應該擦掉了痕跡。咱們現在才去查,很難查出有用的東西來,也有打草驚蛇的可能。”
“皇爺英明。”王貴道,“此事過去太久,著實難辦哩!”
……此時朱高煦心頭漸漸有點惱怒起來,他有種被戲弄的感覺!不管他對朱棣有沒有感情,但朱棣名份上就是他的爹,爹被人殺了;且朱高煦現在手裡有掌握著大權,調動了那麼多人去查,竟然無甚進展?
這讓朱高煦的感受非常不好!
但是他一向不是個胡亂洩|憤的人,那樣會顯得自己更加無能。他的想法從未改變:如果不能報|復罪魁禍首,讓無辜的人遭殃是沒有半點用的;因為那個真正的壞人,並不關心那些無辜之人。
無論朱高煦殺多少人報|復,只要找不到罪魁禍首,皆是枉然。而他最牴觸的情緒,第一便是無奈、無能為力,第二便是愧疚!
朱高煦深吸了一口氣,在古色古香的斜廊磚地上踱步沉思著。
以前的大炮鐵騎轟鳴、正面比拼武力的爭鬥,已經暫且告一段落。然而朝中千絲萬縷的問題、是另一種新的爭鬥,它悄無聲息,卻依然窩|藏著極大的矛盾!最讓頭疼的是,朱高煦找不到對手在哪裡!
就在這時,王貴又說起了另一件事,有關姚芳在詔獄殺人的前因後果。
朱高煦耐心聽完此事,便脫口問道:“道衍殺那王氏作甚?”
王貴忙道:“回皇爺,據說是為了滅口。姚芳稱,道衍是沒承認殺人的、只咬定王氏乃自殺;但王氏必定死在了慶壽寺,道衍脫不了干係。”
朱高煦直覺這事兒十分怪異,他沉吟道:“那種時候,道衍殺王氏那樣一個人、滅甚麼口,完全沒有必要的事。朕雖一向不喜道衍,但覺得他做事還算一個很有章法的人,不至於幹那等毫無作用的事才對。更蹊蹺的是,王氏忽然被捉、為何身上藏著毒?”
朱高煦停留了片刻,沉吟道:“王氏此人,又是建文餘黨王艮的後人……”
王貴忙道:“皇爺說得是。”
朱高煦一撫掌,說道:“立刻召見姚芳、高賢寧。朕去東暖閣等著他們。”
王貴道:“奴婢遵旨。”
朱高煦回到東暖閣,在御案後面坐著,一邊提起硃筆批覆奏章,一邊等著人。他現在批覆奏章已經把“准奏”兩個字、縮減成了一個字“準”;實在是要寫太多遍了,少一個字也能少很多事。
良久之後,大理寺卿高賢寧、錦衣衛北鎮撫司總旗姚芳覲見。
見禮罷,朱高煦開門見山地談起了王氏之死,他大概說了幾句,便叫姚芳再細談一遍。
高賢寧聽完說道:“在此之前,臣從未聽姚總旗提起過此事!”
朱高煦道:“朕也是今天才聽王貴談起。”
姚芳抱拳道:“啟奏聖上,末將起先一直以為王氏之死、只與道衍有關。永樂初,那王艮家被御史陳瑛彈劾,錦衣衛已將王家連根拔起。王家舉族都死了、其宗族沒跑脫一人!王氏一介婦人,孤苦伶仃,沒法做啥事呀。因此臣才沒敢用這等小事煩擾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