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芳讓獄卒帶路,找到了溥洽驗明正身。姚芳看了一眼那個人,問道:“你就是溥洽?”
溥洽有氣無力地說道:“貧僧甚麼也不知道。”
姚芳點頭道:“無所謂了。”
姚芳忽然拔出腰刀,二話不說便捅|了過去!“啊”地一聲慘叫,戴著鐐銬的溥洽便倒在了血泊中。
獄卒們都震驚了,一個人顫聲道:“姚將軍!你有聖旨或有司公文嗎?”
“沒有,我就是想殺他。”姚芳轉頭道,“叫你們的上峰,去彈劾我就成了。我叫姚芳。”
他說罷上去把溥洽的腦袋割了下來,便起身揚長而去。
姚芳回到了慶壽寺主持房,再次聽到了“篤篤篤……”的木魚聲,不過此時的聲音既凌亂又無力,仿若道衍的心境。
姚芳走進去,道衍側目看了一眼他、目光下移,盯著他手裡血|淋淋的布包。
“撲通!”姚芳把腦袋扔在了道衍面前的桌案上。
道衍看清楚了血|淋淋的頭顱,神情馬上劇變!他的三角眼裡的目光一片死灰,接著憤怒地抬起頭,指著姚芳的手指在發抖:“你這喪心病狂的瘋|子!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哈……”姚芳頓時仰頭大笑。看到姚廣孝極度的無望、憤怒、心痛,以及彷彿一輩子七十多年白活了,一切都付之東流的模樣,姚芳覺得仇已經報了!
他大笑不已,笑個不停,身體也是東倒西歪。姚芳一面笑,一面又哭了起來。他滿面淚痕,一臉猙獰扭曲的笑容,簡直可怕極了。
道衍的聲音道:“老衲一定要讓你生不如死!即便化為厲鬼,也不放過你,姚芳!”
姚芳笑了很久,終於笑累了。他張開雙臂,一副漠不關心自己、且無所謂的樣子:“來就是了,我等著看你還有啥本事哩。”
道衍的三角眼血紅道:“老衲悔不該收養你們,你們恩將仇報、忘恩負義,才叫你們反噬其身!”
“戒嗔,戒痴。道衍大師修為如此之高,為何還這樣執著?”姚芳笑道,“再說了,我這副樣子,還不是拜你所賜!你說得對!不管怎樣,你確實有撫養之恩,可孩兒管養不管教,不就是我這樣的惡人?”
“你……你這隻牲口,已經沒有人性了!”道衍從極度的憤恨中稍稍平息,似乎有點拿姚芳沒有辦法。真是攻守易勢,恩怨難清!
姚芳笑累了、笑完了,盤腿在地上坐了下來。不知怎地,他確實認為仇都報了,卻沒有一點快意和愉悅!
為何復仇之後,心願達成之後,還如此傷懷、如此高興不起來?
道衍不說話了,他也不敲木魚,入定一樣坐在那裡閉著眼睛,彷彿死了一般。面前還擺著溥洽瞪著血眼的腦袋。
倆人都安靜下來,場面非常詭異。
姚芳擦了一把眼淚,不哭也不笑了,他長嘆了一聲,出神地說道:“娘最疼我了,她是這世上最美的婦人。咱們家沒有雕窗綾羅,沒有錦衣玉食,門外堆著柴禾與稻草,可那是世上最好的地方。娘教我識字,教我怎麼做人,告訴甚麼是對的,甚麼是錯的……”
姚芳的視線模糊了,連話也說不清楚,他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淚,哽咽道,“娘不嫌家裡窮,她總是對我說,你爹有權的,可他用品行讓家眷敬重,忠於聖上、忠於大明子民,才不願意貪錢……”
“姚王氏是除了我娘外、最美的婦人。我心裡不敢說出來,卻暗地裡下決心:只等為漢王立了功封了官,我便求漢王赦免她們王家,明媒正娶她過門。
我總是在她面前憧憬以後的好日子,她卻只是無奈而討好地笑一笑,叫人心酸又心疼。我要成一個家,像很早以前那樣的家,生個兒子、生個女兒,然後讓姚王氏那樣美好的婦人教導他們。我在朝廷為國效力,她在家裡安安穩穩。
我以為時間還很長,還得及。哪想會變成這樣?許諾那麼多事,為今後那麼多,都不在了。我可以另外找個婦人,可是明明許諾了姚王氏、我要把這一切給她的……”
姚芳回過神來,呆呆地嘆了一口氣:“回憶裡真好,我想活在以前、活在記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