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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州北面約四百里外的長沙府城,位於湘江東岸。
雖然叛軍就在湘江對岸,但其大軍難以就近橫渡湘江。
官軍晚上坐船到西岸的斥候打探到,叛軍各路人馬正在向南行軍;估摸著是打算從南邊繞行。這樣的進軍路線,從湘江西岸繞路到兵臨長沙城下,至少有一千里路!
因此至少一個月內,長沙城並無危險。城池裡有無數官民將士,每日進出的貨物很多;眼下四城都還沒有關門戒嚴,只是多派了一些守門的將士。
寶慶府大戰後潰逃的官軍人馬,最近也漸漸恢復了秩序。平靜的長沙城,會讓人們產生錯覺,好像並沒有被幾十萬叛軍威脅……
但此時,張輔心中並不平靜!
他遇到了一件非常意外的事:當他見了一個謊稱張家人的奸細之後,竟然拿到一封信、乃漢王朱高煦用印漆封的書信!
張輔猶豫了一番,走進一間書房裡,輕輕把掩上的房門、上了門閂。他這才檢查書信、撕開了信封。
他不怕那些明面上的錦衣衛,他們都得聽命於平漢大將軍。他擔心的、是混在中軍行轅的朝廷各衙署的密探,裡面不僅僅有錦衣衛的人,連兵部等衙門也會用密探。
這些人的奏報、不經過中軍行轅,而是直接密送朝廷各衙!張輔就怕說不清楚。
他命令心腹,將奸諜安頓在中軍行轅、日夜看著;此時還沒確定怎麼處置那奸諜,他只想先看看漢王在信中怎麼說。
張輔抽出幾張信紙時,已然意識到了自己微妙的動搖……如果是在一個月前,他遇到這樣的事,恐怕連漆封也不會開,必定立刻便將密信與奸諜、一起交給錦衣衛!
但是現在他的做法,是關上了門、獨自一個人呆在這裡,並將信紙抽了出來。
只在這一刻,張輔便不禁輕聲嘆了一口氣……
但片刻之後,張輔的臉上的表情微微變化著、很快便猶自露出了一絲冷笑,心道:事到如今漢王還寫信來,我只是好奇罷了,想看看他究竟有甚麼花招!
他心裡產生的一絲幻覺、也很快就被澆滅了!因為他一下子便想起了,自己曾經對漢王府幹過的事。
張輔抓了漢王的長史錢巽,多次帶兵“平叛”,後來甚至做了平漢大將軍;他與當今皇帝有聯姻,女兒是貴妃、外孫是皇子……簡直就是漢王府的死敵!
已經到這般局面了,漢王能放過自己?張輔心道:漢王說的每一個字,我都不能相信!
他張輔也是經常忽悠別人的人,絕不會那麼容易被欺騙;何況朝中不少人說漢王狡詐、名聲在外,他心裡也是有數的。
張輔尋思了一會兒,撥出一口氣,終於展開信紙,埋頭瞧了起來。
他讀到第一頁,想法便微微有點變化了……
張輔忽然回憶起了往事,那是在徵安南國之役時、與漢王打交道的情形。
當時兩路明軍擊潰了安南軍主力、攻陷多邦城,漢王許諾將安南國的東都讓給張輔。張輔一開始不信,因為他得知漢王忽然率騎兵、快速趕到了東都升龍城附近!
不料漢王並未去動兵力空虛一攻即下的升龍城,漢王興師動眾,竟然是為了去找那個什麼豔名在外的王后。
那件事給張輔的印象很深,除了覺得漢王果然好|色成性之外,也對漢王信守承諾的做法比較意外。畢竟那是一件能在朝廷邸報裡大肆宣揚的大功,彼此事先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
張輔又想了一陣……除了那些道聽途說的事,真正親自與漢王打交道的時候,漢王確實從未乾過說話不算數的事。
他的眉頭皺在一起,眉間豎紋明顯,心道:以前漢王信守承諾,卻不一定一直如此!何況此時的許諾,將來真的有用嗎?
張輔翻了一頁,繼續看完了朱高煦的書信內容。他的心情越來越複雜,接著又仔細看了三遍。
對於朱高煦的許諾,張輔心裡當然是充滿質疑的!可是不知怎麼回事,他在詫異之餘,仍然無法輕易捨棄這封勸降信。
他在書房裡走了幾步,看了房門一眼,趕緊把信紙與信封都揣進懷裡,然後走到門後、先把木門開啟了。但他並未出去,接著在敞開的書房裡,來回踱著步子。
張輔一會兒埋頭皺著眉頭,一會兒抬頭望著外面天井裡的枯枝。他這樣在房間裡呆的時間很長,似乎想了許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