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廣省寶慶府西面數十里,天空陰霾密佈。山林之間的北風呼嘯,風中夾雜著雨點橫飛,看樣子要下雨了。
張輔已傳令各軍擇地紮營。正在東進的大軍,陸續停止了前進。
遠近四處可見軍隊人馬,但此地不能感受到幾十萬大軍雲集的壯闊!山坡、樹林甚至房屋,都阻擋了視線,地勢也不平坦;大路路上的視線並不開闊。只聞四面都彷彿有“嗡嗡嗡……”的噪音,馬嘶和喊聲此起彼伏。
離張輔這邊不遠,便有個村子;中軍騎兵已先過去徵用房屋了,那裡便是臨時的中軍行轅。張輔抬頭看了一番天色,隨後也拍馬向村子裡奔去。
果不出其然,雨點愈來愈密。風小了一些,空中漸漸地被斜飛的雨幕籠罩,景物也變得朦朧起來。
“大帥!”一員武將喊了一聲,張輔回頭看時,便見村子外面來了一隊人馬。除了身穿衣甲的將士,還有幾個身披蓑衣頭戴斗笠的漢子。他們的斗笠往前壓著、看不見臉,身上的蓑衣黑漆漆的,觀之甚為神秘。
親兵侍衛策馬迎了上去,遠處交談了一會兒。不多時便有一騎返回張輔跟前,抱拳道:“稟大帥,那是從京師來的人,錦衣衛!”
張輔點點頭道:“叫他們的首領,隨後來行轅見面。”
馬蹄聲響起,眾人趕到村子裡。張輔走進親兵佈置好的房屋,便把頭上的鐵帽取了抱在懷裡。
錦衣衛的人被帶進了裡面一間屋。此時雖是大白天,光線卻因烏雲遮蔽陽光而暗淡,這屋子裡黑漆漆的。一時間,張輔連來人的臉也沒怎麼看清楚。
那人抱拳道:“末將是北鎮撫司的人,姓姚名芳。”
張輔道:“姚將軍有何貴幹?”
姚芳在身上掏了一會兒,摸出了一直竹筒,從裡面小心翼翼拿出了一卷黃綢,沉聲道:“密詔。”
張輔忙行禮,躬身雙手接過,展開一看。上面寫著,長沙府的谷王與諸王勾通謀反,英國公防之。張輔看罷收了起來,想了一會兒,他抬起頭見姚芳還站在那裡不動,便問道:“姚將軍還有事?”
倆人進屋有一會兒了,張輔的眼睛適應了屋子裡的暗淡光線,漸漸看清了姚芳的臉。此人不僅長得高大結實,臉也是眉清目秀,不過他的面部輪廓不顯、過於圓潤,反而少了幾分陽剛之氣。
姚芳沉聲道:“咱們的譚指揮使面聖議事。聽到聖上的意思,北方不寧,望英國公速戰、儘快平定南方漢王之叛亂。”
張輔卻冷冷道:“去年漢王便起兵謀|反了。一年多以來,諸王尚未起兵,我看他們明天或後天也不會起兵,大後天也不會。”
姚芳愣了一下,抱拳道:“末將奉命行事,話帶到便是了。告辭。”
張輔喊道:“來人送客!”
姚芳道:“張大帥不必客氣,咱們這些人在外面無須排場。”
及至中午,薛祿、柳升、譚忠、陳懋等大將都來到了中軍行轅。於是張輔請他們一塊兒用午膳。
陳懋面有兇相,譚忠和薛祿長得也是十分彪悍,只有柳升的面相稍微溫和一些。若非大夥兒穿著明軍的衣甲飾物,幾個大漢坐在一張方桌周圍,就好像是兇狠的綠林好漢聚頭了一般。
不過在場的大將,都有一個共同之處:他們全是因“靖難之役”的軍功才封侯的大將。
相比何福吳高之輩,張輔更信得過這些人;薛祿柳升等人當然也信得過張輔,張玉之子怎麼也不會暗算他們。所以何福被逮、前軍失利之後,軍中並未有大將不滿。張輔至今尚能掌控各路大軍。
陳懋吃下了五碗米飯後,肚子飽了話也多起來:“大帥,叛軍在南邊,俺們為啥不南渡資水?”
張輔一時未語。柳升便開口說道:“陳將軍勿急,大帥胸中自有韜略。咱們有數百條大船,從大江兩岸運調糧秣輜重到長沙、潭州等地。那漢王叛軍軍需轉運不如官軍,比咱們更急交戰。
大帥先向東進軍,作出要向湘江靠近的姿態;叛軍必欲攔截,亦會盡快出軍前來。那瞿能的人馬遠道而來、必將士疲敝缺衣少食,馬上又倉促出動,不利於叛軍矣。”
張輔聽罷,用讚許的目光看了柳升一眼。
這時薛祿放下筷子,不動聲色地說道:“幾天前何福軍攔截瞿能軍不利,首戰折損數萬眾,左副將軍何福又被關押;此事怕已經傳到京師了。末將擔憂的是這事兒。”
張輔應了一聲,明白薛祿是主張趕緊開戰的。這薛祿長得兇狠、看起來五大三粗,卻對朝廷裡的事琢磨不少。
譚忠道:“薛將軍所言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