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漢大將軍行轅內的張輔,聞訊很快便派人來了,召他們前去見面。
受召見的人有十來人,大夥兒到了大堂上時,卻見上面的公座空著。過了一會兒,便有一個披甲武將從穿堂走了出來,說道:“大帥在簽押房,先請耿將軍入內稟奏事宜。餘者諸位,先坐下飲茶罷。”
眾人陸續拜道:“遵命。”
耿浩在那武將的帶引下,進了大堂北面的穿堂,沒一會兒便到了另一個院子裡,走到了簽押房。他跨進門檻,只見裡面的桌案後,坐著一個身穿赤紅綾羅袍服、頭戴梁冠的大漢。
引路的武將道:“稟大帥,人到了。”
坐著的大漢抬起頭來,看了耿浩一眼,目光十分銳利攝人。耿浩一下子便緊張起來,好像有甚麼無形的壓力,讓他整個人都不輕鬆了。
此人應該就是英國公、平漢大將軍張輔,大明朝此時的大臣中,最有權勢的大人物!卻不料他如此年輕,鬢髮鬍鬚烏黑,看起來正當壯年,可能才三十餘歲。
張輔一言不發,將毛筆輕輕放在硯臺上,人便站了起來。他的個子又高又壯,長身而立,儀表極有氣勢。
他對著那武將輕輕揮了一下手,便背過手、在桌案旁來回走了兩步,等那武將出門把房門掩上。
耿浩忙抱拳拜道:“末將耿浩,拜見大帥!”
張輔沒有半句廢話,開口便徑直道:“江陰侯的仕途已經完了。”
耿浩愣在那裡,待張輔眼睛裡那攝人的精光投在他臉上,他才忙支支吾吾地說道:“江陰侯雖是末將之岳父,不過末將一心忠於朝廷……”
張輔立刻打斷了耿浩的話,說道:“你原先被抓進了詔獄,是吳高把你弄出來的。你又娶了吳高那傻女兒,不用告訴我,你真願意娶那樣的人;你無非便是想依靠江陰侯的勢力罷?”
耿浩的臉上發燙,聽到如此直接不給面子的話,他感到十分難堪。但他也無從反駁張輔的話,因為那是事實。
張輔語的語氣稍緩,好言道:“不過眼下你只得另尋出路了。正有一件事,你若願意做,本帥保你立功升官。”
耿浩頗忍不住問道:“還望大帥明示,甚麼樣的事?”
張輔走到耿浩的面前,耿浩忙彎下腰。張輔在跟前沉聲說道:“本帥聽說了一些傳言,吳高投降叛王之前,曾暗示部下,‘老夫決不投降,除非被人綁著去見漢王’!”
耿浩小心翼翼地說道:“這似乎是平樂府知府陳用晟乾的事……”
“吳高也學到了!”張輔不容分說地道,“這是我的人密報之事,但苦於沒有證據。你是吳高的女婿,若願大義滅親,站出來指認此事,必能揭穿吳高殆誤軍國大事的行徑。”
耿浩有些為難地說道:“江陰侯畢竟對末將有恩。”
張輔冷冷道:“他只想為他的傻女找個好夫婿,大丈夫何患無妻?在大是大非跟前,你可萬勿含糊。身為大明官員,國傢俬情,孰重孰輕,非得心裡有數!”
耿浩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問道:“我若答應大帥出賣江陰侯,咱們耿家的侯爵有望恢復?”
張輔稍微頓了一下,依舊面不改色,他一本正經鄭重其事地說道:“當然!你先祖父為國立下過汗馬功勞,耿家的人,本來就應該繼承長興侯的爵位。”
耿浩早就聽聞了張輔的權勢,不僅貴為國公,手握重兵,而且女兒是聖上的貴妃!如果真的能幫上張輔,讓張輔回報,恢復侯爵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罷?
張輔接著又道:“怎算是出賣?吳高本來就幹過那些事,我聽到了密報的。那些建文舊將,能背叛舊主、必然也能背叛當今聖上,有啥好奇怪?耿將軍不過是據實稟報。”
耿浩猶豫了好一會兒,但其實此時腦子裡是一片空白,甚麼也想不出來。
張輔又道:“長興侯戎馬一生戰功赫赫,最後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無愧一世英雄。你回京就把吳高的女兒休了、省得給長興侯丟臉。更別讓吳高拖累了耿將軍的大好前程。”
耿浩終於無法捨棄眼前看到的希望,更不能放下胸中的大志,無奈地默默點了頭。
他心道:連英國公這樣的大人物也說了,吳高也不過是在利用我!而且吳高自己蠢,擁兵十萬還打不過叛軍五六萬,打了敗仗還投降叛賊,本來就完蛋了!並不是我害他這樣的。
耿浩便沉聲說道:“大帥別忘了許諾。”
張輔十分警覺,聽到這裡微微一愣,好像明白了甚麼,馬上正色道:“當然!本帥知道,鎮遠侯顧成在京師到處說我壞話。但你們去當面問他,他幹過甚麼事,真的能問心無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