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陰侯吳高說出那些話,甚麼戎馬生涯完了、大軍也只能延口殘喘云云,這時候耿浩從他臉上看到了軟弱與膽小。
耿浩忽然非常生氣,他娶了吳高那個只有幾歲頭腦的女兒,可不是為了跟著吳家一起完蛋的!
他對岳父這個侯爺的敬畏、也忽然消失了九分,忍不住開口道:“昨日勝負未分,認輸退兵是大帥的意思。而今大帥又說這些喪氣話,怕是對軍心不利……”
“啥?”吳高頓時面露詫異與不悅,轉頭看向耿浩。周圍的武將們也紛紛側目。
耿浩父子能從詔獄裡出來、並得到了一官半職,全靠吳高;所以在此之前耿浩對吳高是千依百順、相當恭順。此時耿浩突地態度驟變,果然讓吳高十分不適、甚至惱怒!
耿浩悻悻住了口。
吳高的目光在他臉上來回撫繞,叫他十分不舒服。過了一會兒,吳高才又開口了,語重心長地說道:“耿浩,比起你的先祖父,你還差得遠。要多見識經歷幾年戰陣,言語才不會貽笑大方。”
耿浩依舊沉默,不想此時再與岳父爭執了,但他心裡早已不服。
以前吳高是侯爵、聖上跟前的紅人,朝中有人幫著說話,耿浩當然敬畏;現在吳高自己也說了,官位甚麼的全完了,連性命也難保,居然還有臉在這裡教訓別人!?
這時官道上的軍隊經過了一番整頓,陸續又開始移動了;中軍的大將們也陸續告辭,繼續沿官道行軍。嶽婿倆的不快,也很快被拋諸腦後……
耿浩在軍中的經歷,是幾乎每天都在趕路;人們僅有的物品全攜帶在身上,便如同貧窮匱乏髒亂的流民。這就是英明神武的大明官軍!對於武將這一行,耿浩已漸漸失望透頂。
以前耿浩對將帥的印象不是這樣的,在他眼裡,勳貴武將應該是鮮衣怒馬、人人敬畏,因開疆闢土戰功赫赫而光宗耀祖。
哪像現在這般光景,耿浩已經不知道自己多少天沒洗澡了,身上夾雜著酸|臭與各種惡臭,頭髮裡全是髒兮兮的油。吃飯的時候,裡面不知道混了多少灰土髒東西,飽一頓餓一頓的。一直在行軍趕路,人們不僅疲憊不堪,而且隨時懷著被殺的憂慮恐懼。
堂堂大明朝的勳貴們、官軍將士,竟然是這副模樣!
甚麼建功立業、受人敬仰,此時半點影兒也沒有,狼狽的人們只想著活命求存。
耿浩的腦子裡一片空白。眼前唯一欣慰的事,便是太陽已經偏西、又到了大軍紮營休息的時候。耿浩在馬背上顛了一天,覺得骨頭幾乎散架,只想趕緊找到宿營的地方,然後躺下來睡一覺。
果然遠近的各處人馬陸續停了下來,軍中一片熱鬧,大夥兒正忙著挑選營地。耿浩希望中軍能住在附近的村子裡,最好還能有一間房屋,他真是受不了,今晚就得弄點熱水洗個頭洗個澡!
不料,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一陣喊叫聲,“敵騎!敵騎……”
吳高的聲音呵斥道:“大呼小叫作甚?有多少人,位於何處?”
那騎士翻身下馬,上前稟報了起來。
吳高問明白了軍情,便說道:“傳令各營,依舊紮營。敵騎只有千餘騎,若他們敢攻打我軍,先讓步軍抵擋、將其擊退,然後以騎兵反擊!”
一個武將抱拳道:“大帥,敵騎後面,有叛軍前鋒步騎大隊,已近至五里地之內。咱們若停下來,叛軍前鋒便要追到跟前了。”
“那又如何?”吳高皺眉道。
耿浩看在眼裡,頓時又覺得岳父變狠了不少。吳高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有時候非常膽小,有時又比所有武將都膽大!
這時吳高的聲音道:“本帥知道爾等懼怕,眼下咱們的景況也著實糟糕;但這種時候,退得越快,大軍崩潰得越快。咱們已別無選擇,叛軍前鋒若敢進攻,必須與之拼命!”
眾將似乎受了鼓舞,紛紛抱拳道:“末將等得令!”
……黃昏時分,朱高煦騎馬趕到了前鋒大營。
前鋒大將趙平上來迎接,稟報道:“王爺,敵軍主力在二里地之外,一個時辰前就紮營停下來了。”
“咱們過去瞧瞧。”朱高煦簡單地回應了一句。
一群馬隊簇擁著朱高煦,向前鋒營的東北方向過去。此地位於平坦的原野上,東西兩邊有山林。一行人騎馬走了一會兒,便到了地勢較高的地方,離敵軍大營也更近了。
趁著天還沒黑,朱高煦觀望了好一陣。許久後他遙指前方道:“看見那些房屋了?外面拴著馬,廣西百姓鮮有養馬的,所以必定是敵軍的前哨。吳高有所準備,欲與咱們的追兵再幹一場。”
趙平沉吟道:“末將前鋒軍不足萬人,人馬少了一些,今日為了追上吳高軍,急行軍了幾個時辰,此時將士十分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