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朱高煦才開口道:“大軍剋日班師,漢王府護衛先行。王后可否願意,隨護衛去漢王府?我擔心你們留在升龍不利。”
他說得很謹慎,並未明言安南國可能會繼續戰亂。
陳氏也很知趣,早已端正地坐直了身子,好像剛才那細微的神態動作都沒發生過,避免了被拒絕的尷尬。她猶豫了一陣,上身前傾,終於答道:“多謝漢王庇護。”
她說罷目光如同有形的事物,時不時從朱高煦臉上撫過。朱高煦看不懂她的心思,畢竟人又不會讀心術,最多能從神態猜到簡單的喜怒哀樂情緒,她那複雜的想法,他如何得知?
朱高煦也長長地撥出了一口氣,心道:我快要離開安南國了,與她保持一點距離甚好,免得離別時牽掛不捨。
……朱高煦軍中的文官宦官有近三百人。有朝廷聖旨、主帥軍令,對於撤軍之事,所有人都無話可說。於是中軍行轅即刻開始安排諸部從升龍、清化二地撤兵班師。
原西路軍十萬人大多都是四川都司、雲南都司兩地的衛所兵馬。大軍自安南國到雲南,一些人再從雲南返回四川諸衛所,沿途的道路狹窄多山,都不太好走。中軍議定分批出發。
漢王府護衛軍大部人馬,由王斌、劉瑛二人率領回雲南府城。朱高煦還寫了封信給王妃郭薇,叫宦官曹福帶著回去。他親筆告訴郭薇,等進京獻俘之後,他很快就回昆明。
接著朱高煦安排護衛指揮韋達,率一部王府護衛隨行進京;另外跟著他押解逆賊胡氏父子等罪人的軍隊,大多是浙江、江西等地的衛所將士。如此調遣,等完成押解使命之後、進京的衛所軍返回各自衛所就近了。
朱高煦率眾先行離開中軍行轅,陳氏沒來送別。但他剛出大門,掀開馬車簾子時,便發現一襲白裙正在一棟樓閣上面,果然是陳氏站在那裡。
倆人遠遠地看著彼此,此時已無法道別。
一路人馬近萬人浩浩蕩蕩地出了升龍城城門。送別的人群裡有大量武將文官,連張輔也從清化趕回來了。
大隊人馬走了近十里地,來到大路上一道木頭牌坊旁邊,軍隊便暫且停止了前行。路邊有一間草蓋的敞屋,張輔等人將朱高煦迎入屋子裡。那草屋雖然陳舊破敗,但此時許多文武官員連進屋的資格也沒有。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願漢王殿下一路平安無事。”張輔端起一個武將送進來的酒水。
朱高煦也接受了他的好意,笑道:“胡氏逆賊乃新城侯所獲,今番我父皇下旨,叫我押解回京,我這算是借花獻佛罷?”
張輔陪笑道:“不敢不敢。徵安南之戰,漢王坐鎮中軍運籌帷幄,末將等皆受漢王恩惠。”
朱高煦聽罷不動聲色道:“待新城侯回京,論功應加國公之爵了。”
張輔忙道:“末將不敢居功。”
話雖如此,但彼此心裡都是清楚的。當年邱福、朱能、張玉乃燕王府最親信的大將,功勞也差不多;張玉戰死,其他人都封了國公。張輔如今又在安南國立了大功,皇帝給他加爵到國公幾乎是必定的事。
說了幾句話,朱高煦便道:“新城侯就此留步,不必遠送。今日大軍還要趕路,他日咱們在京師重聚,再徐不遲。告辭了!”
言罷草棚裡的幾個人都飲了一杯酒,朱高煦走出門,叫上身邊的段雪恨重新上了馬車。過了一會兒,他挑開車簾時,見張輔仍站在路邊目送,朱高煦也揮了一下手。
二人一起在安南國半年多,相互間有些爭鬥,但總體上張輔還是個很守軍中規矩的人。而今一聲道別,以前的些許不快似乎都已拋諸腦後了。
今日的天氣已經放晴,天空一片清藍,陽光明媚。大路兩邊,一望無際的肥沃平原,稻田裡早已綠幽幽一片。除了路上的明軍人馬有些喧囂,四面原野上都十分寧靜。
朱高煦的人馬第一天走到了大江南岸紮營,然後次日坐水師的戰船渡江。
他們回京的道路是走北江府、坡壘關(鎮南關)進入大明境內廣西布政使司地面,然後走廣西的驛道直去京師。
前方還有幾千裡的路,朱高煦估計行軍沒有三個月很難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