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回到廳中,依舊在原來的几案旁邊坐下,一個人在那裡若有所思,久久也沒動彈。
或許身為大明朝親王、且非那種能安安心心享樂的親王,朱高煦面對的事、有點超出他的學識深度,所以他經常都在試圖思考,想解惑。
恍惚之間,他又想起了徐妙錦。她在黑漆漆的水井邊,朱高煦彷彿看見了她臉上的淚痕、悽清失控的神態,她說,你不過是看上我的姿色罷了。朱高煦還記得自己的回答:照這麼說,那是不是愛慕我的女子,都圖我的榮華富貴?
朱高煦不知道“都”字是否恰當。但他可以認定,圖榮華富貴的非常多……前世的原|諒帽和追逐女孩的難度、與現在的輕而易舉,活生生的對比堅定了他的認識:權勢、財富真的很強大,難怪世人都在爭|奪,甚至不惜不擇手段。
就在這時,木門“嘎吱”一聲開了,沈徐氏微笑著走了進來,屈膝道:“叫漢王殿下久等了。冷落了殿下,還請恕罪。”
朱高煦抬起頭道:“在沈園裡,沈夫人便不必太講究那繁文縟節哩。”
沈徐氏看了一眼擺著幾個茶杯的几案,說道:“今日品茶,妾身著實安排得不妥,該上些美酒的,反倒好了。”
朱高煦附和著點了一下頭。
沈徐氏又道:“妾身重新安排了一盞茶,殿下何不換個地方,養一養心境?”
朱高煦的心緒確實有點煩亂,聽罷便道:“也好。”
二人遂換了一間房間,就在旁邊,上了走廊走幾步就到。裡面裝潢得古樸清雅,一個身穿白裙的清秀小娘正跪坐在案前,全神貫注地仔細擺弄著茶具,一股清香撲面而來。
朱高煦看了一眼那小娘,轉頭又瞧沈徐氏。沈徐氏掩嘴笑了一下,輕聲道:“只是伴茶。外面雖是喧囂豔|俗之地,但她很乾淨,是個黃花閨女,因要為殿下伴茶,已沐浴齋戒了三日。”
“嗬。”朱高煦聽罷笑了一聲,開玩笑道,“我說怎麼總愛到夫人的園子裡來,原來每次都是貴賓待遇。”
沈徐氏忙道:“品茶講究的就是靜、淨二字,叫殿下見笑。”
朱高煦走了進去,小娘子便跪坐在蒲團上,欠身輕輕一禮,並無太多禮數和恭維,接著又專心致志地煮水泡茶。
朱高煦坐在這古樸雅緻的地方,入眼處都是爽心悅目的簡潔裝飾,連木几案的案面也未上漆。周圍十分幽靜,鼻子裡是清新的淡淡茶香味。旁邊沏茶的小娘也是長得白淨,臉上脂粉極少,只是細心修剪罷了。她一身無花邊的素白衣裙、青絲盤起個髮鬢,正是讓人想到青山綠水。
沒一會兒,小娘便沏茶好了,她卻雙手捧起茶杯,自己先淺淺地抿了一口,然後捧到朱高煦面前,柔聲道:“殿下請用茶。”
朱高煦看了一眼,那白瓷邊沿上有一點淺淺的紅印。他也沒大驚小怪地問小娘,為甚麼你先喝了?他故作淡定、好像很習慣一樣的隨意,拿起茶杯先嗅了一下,也小口嚐了。
小娘臉上含著叫人如沐春風的笑意,“殿下,除了茶香,您還嚐到了甚麼味?”
朱高煦趕緊又喝了一口,沉吟道:“櫻桃。”
“是了。”小娘又笑了一下,拿白淨的手指假裝按著朱唇,似遮掩貝齒為了笑不露齒,又似在提醒朱高煦,那茶水裡的櫻桃味兒,是她朱唇上的胭脂。
她沉吟片刻,又淺唱道:“火齊寶瓔珞,垂於綠繭絲。幽禽都未覺,和露折新枝。”
朱高煦聽罷,愣是不知道是誰的詩。如李白杜甫的一些古詩,他是知道的,稍有點生僻就沒研究了。
他想了好一會兒,感受著詩裡的意境、以及嘴邊的清香,接著又端起茶杯。一隻被風吹日曬、兵器磨|蹭的粗糙大手,放在潔白的瓷杯上,直到現在、他才發覺有點反差突兀。
然而,無論這商賈養的黃花閨|女如何高雅,他還是不想在這裡將她按翻在地。或許真那麼做的話,會有點掉比格,畢竟朱高煦不覺得自己是個野|蠻部落的酋長。
他準備品完這盞茶,就回府幹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