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日,周清河似乎就蒼老了不少,看得出,他如今的狀況,要勉力坐直在椅子上,已經是很辛苦了。
但是他的手卻還是緊緊抓著那扶手,就算是顫抖著,也依舊坐得筆直。
“別人或許不會懂我,但你一定會懂我的,對不對?”
香君看著周清河,半響才開口說道:“懂不懂的,又有什麼意義?”
香君不想在最後一刻,開啟心房,讓周清河鑽進自己的腦子裡。
她笑了笑,語氣輕鬆地說:“太上皇如今還有心情與我說這些,看來這南宮的日子,太上皇過得很是不錯。”
周清河有些失望,他自嘲地笑了笑。
“過得好不好的,不也就這一日了麼?太上皇是最不招人喜歡的,還是早些死了好。”周清河打量著穿著一身朝服,雍容華貴的香君,一直冰冷的眼神,倒是有了些溫度,他感嘆道:“這身太后朝服倒是襯你,也只有這天底下最富貴的所在,才能澆灌出你如今的氣度來。只可惜,太后怕是沒有皇后好當。”
香君語氣輕鬆,就像是從前和皇帝打趣一般說話。
“太上皇這是在詛咒我麼?看來太上皇是恨上我了。臨了,也不願意說幾句祝福的話,哎,實在讓人傷心呢。”
見香君這般,周清河也拿出了從前與香君相處時輕鬆的語氣。
“朕可不恨你,最初倒也氣過你,但那時候大概是受了宴離施針的影響,腦子實在是混沌不堪,這兩日腦子清醒了,便連氣也不氣了。朕愛極了你,捨不得恨,也捨不得氣你。”
香君冷笑,“太上皇這番說辭,是想哀家心軟麼?”
“事已至此,太后也沒有回頭路,朕又不糊塗。事到如今,我與你也沒必要說些虛情假意的話,裝了一輩子,朕也實在有些累。至於太后信不信,朕也不在乎了。”
“太上皇今日叫我來,就是與我說這些的麼?”
“朕只是有些放不下你。”周清河看著香君,那眼神還真溫柔得像是看自己的愛人,“其實,你何必要做這太后呢?元朗今年八歲,過個五六年,他便要大婚,至多拖到他十六歲,他便要親政。你應該懂這個道理才是。朕都可以把朝廷的政事交給你處置,其實,做朕的皇后,比做太后好。只怕,太后選錯了。”
“太上皇可真會說笑,若不是哀家讓袁好女殺穿了江南,讓大將軍王舉兵入京,您會把權分給我麼?明明是我自己爭來的,倒是成了你的恩賜了。”
“你怎知這一切不發生,我便不會分權與你?”
“會不會都不重要,權力只有搶來的,沒有讓來的。”
周清河笑了笑,點點頭,“這一點,朕倒是與太后的想法不謀而合。只是,朕很是好奇,你以後可會把權力讓給元朗?可甘心,只做後宮裡一個吃齋唸佛的太后?”
香君沒有說話,周清河臉上笑意更濃。
“做朕的皇后,你會幸福許多,你的性子這般不服輸,遲早要與自己的孩子反目。等到那一日,你也許會後悔。”
香君沒有猶豫,斬釘截鐵地說:“太上皇錯了,哀家絕不會後悔。因為,我一生所求的,從來都不是幸福。”
周清河一愣,似乎忽有所感。
他轉過頭,直視著香君。
兩人目光交匯片刻,又都同時收回了目光。
“可惜,朕看不到了,不然,若是能看你與大臣鬥,與你的兒子們鬥,與你兒子們的妻妾家族鬥,應該也是極有趣的。”
香君起身準備離開,實在是不想和周清河待在一起,多待一會兒,都覺得要沾上他身上的鬼氣了。
“這些年,太上皇也算是哀家的好老師,哀家不會折磨你,會給你一個痛快。”
香君轉身邊走,袁好女也沒有絲毫的留戀,立刻跟上香君的腳步。
“香君!”
香君的腳步沒有停留,繼續往外走著。
就在香君的腳要邁出門檻的時候,卻聽到周清河幽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這一次你贏了,只是,從此之後,你便要一直贏下去,朕希望你真的能……永遠都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