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與愛,是一樣的東西。
這句話,從皇帝的嘴裡說出來,總讓香君有一種荒謬之感。
皇帝在香君心中,一直是個虛情假意、冷酷至極、極致的自私自利之人。
他這樣的人,哪裡會懂什麼愛,什麼是恨呢?
香君甚至不覺得,皇帝心中有這兩樣東西。
可偏偏,皇上卻點出了這句話,就好像,他也在恨海情天裡沉浮過,就像是他也愛著,或是恨著什麼人一般。
“皇后可明白朕的意思?”
香君緩緩地點點頭。
“皇上還要用顧大人對付大將軍王的叛軍,這回顧大人回京,皇上定是要好好安撫顧大人的。臣妾和皇上同心同德,自然知道對待顧大人的分寸。臣妾也一定會想辦法弄清楚,顧大人到底有什麼打算,是否對皇上有不臣之心,這樣,皇上便不會毫無防備。”
皇上笑了笑。
“皇后果然一點即通,朕最愛與皇后說話,就是因為與皇后說話,朕最輕鬆。”
“只是,臣妾還有一事心中不解……希望皇上能替臣妾解答。”
“皇后說便是。”
“若是顧大人真有不臣之心,等到剿滅了叛軍,皇上自然是不能再留他的性命……可若顧大人沒有不臣之心,難道皇上便真的打算放過他麼?”
“皇后這是何意?”
“臣妾只是覺得有些不解,皇上何必要試探顧大人呢?他雖然有用,但未免也太有用了一些,大將軍王還有顧大人可以對付,以後沒了大將軍王,又有誰能制衡顧大人呢?所以,臣妾覺得,他對皇上有沒有不臣之心,沒有什麼緊要,等到大將軍王沒了,難道皇上還要一直留著顧大人這個隱患麼?無論如何,都應該立刻處置了她才是。”
皇帝看向香君,沉默了片刻,想說什麼,卻沒有說。
看到皇帝的反應,香君又趕緊補了一句,“皇上,您莫要生氣,臣妾這樣說,不是推諉責任,不願意去接觸顧大人,更不是不想替皇上分憂。臣妾只是擔心,皇上念著先太后,念著與顧大人的……”
香君把話又憋回去。
“臣妾擔心,皇上心軟呢。”
皇上只是無奈地笑了笑,然後捏著香君的手說:“在風口站了一會兒,皇后的手都涼了,夜深了,皇后早些回去歇著吧。”
香君愣了愣,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不打算回答香君這個問題麼?
總不能是皇帝捨不得顧亭雪死吧?
皇帝讓人拿來了一件披風,他親自給香君繫上。
“如今已經入秋了,夜裡涼,皇后出門也不知道多穿一些。”
香君福了福身,對皇上說:“皇上也莫要一直看摺子,要早些歇息,國事是永遠都處理不完的,皇上的身子最要緊。”
“朕知道了。”
皇帝笑了笑,讓人送香君離開。
香君坐上轎輦,轎輦抬起的那一瞬,香君轉過頭去,只見太極殿外,還佇立著那明黃色身影。
皇帝凝視著香君,那一瞬皇帝的眼神,香君這輩子都忘不了。
那是香君極為熟悉的眼神。
皇帝凝視著她,那眼神似乎能穿過香君的身體,鑽入她的靈魂。就像是一條黏膩的、陰冷的毒蛇。悄無聲息的靠近你,然後緊緊地纏繞著你,根本掙脫不開。
有那麼一會兒,香君恍惚間,竟以為是從前的顧亭雪在看她。
但很快,皇上的眼神又變回了平時的不動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