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九娘匍匐在地,她的脊背已彎成一張老弓,肩胛骨在褪色的靛青布衫下支稜著,彷彿隨時要刺破單薄的衣服。
曾經飽滿的手掌如今佈滿皴裂,指節粗大如竹節蟲的肢幹。
她腹部鬆垮垂落,看起來,似乎是生養了好多個孩子。耳後有塊暗紅的燙疤,從前在許家的時候是沒有的,應該是嫁人後留下的,看起來像是烙鐵的痕跡。
香君下意識地捏緊了手心,只覺得多看她一眼,都是一種殘忍,默默地挪開了目光。
她忍不住想到了在門口守著的夢梅。
若不是香君把她帶入宮中,說不定,九孃的下場就是夢梅的下場。
“貴妃娘娘可是看到了故人,心有所感?”晉王察覺到香君的反應,諷刺道,“我怎麼覺得,娘娘要哭了?”
晉王都這麼說了,香君乾脆地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本宮只是看這婦人衣衫單薄,滿身傷痕,身形傴僂,想著她這模樣,應是在家中飽受虐待,有些心疼,這也不行麼?”
聽到香君這樣說,曾九娘習慣性弓著腰忍不住往裡縮了縮,晦暗地瞳仁短暫地亮起,又迅速湮滅在灰燼般的麻木裡。
香君繼續說道:“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和晉王殿下一樣,出身皇家,卻對百姓的苦楚視若無睹的。也難怪,晉王是廢太子,這般殘忍心性,難怪先皇廢了你。”
“貴妃娘娘,不必轉移話題,你只看看,這是不是你幼時一起學藝的姐妹?”
香君知道,自己不能胡亂回答。
她不能欺君。
許煥文也終於意識到,晉王到底要做什麼,他已經說錯了話,不敢再輕易開口,等看娘娘如何應對,再決定怎麼配合娘娘回話。
“曾九娘,抬起頭來。”
曾九娘緩緩抬起頭來。
香君自然是記得曾九孃的,她是同一批和香君、夢梅一起賣進許家的女孩。
只是香君自己把自己賣了,曾九娘是被爹孃賣進來的,那年她七歲,只換了一袋子米而已。
如今,她是二十五歲的年紀,但眼尾的紋路卻深如犁溝,瞳仁像兩盞熬幹油的殘燭。
“本宮不記得曾經在許家見過你。”
香君的這句話,不算是欺君,記不記得可沒有辦法證明,她說不記得,就是不記得。
顧亭雪辦事,香君是放心的,他既然把一切文書、衙門的記載都處理好了,就一定不能從這些東西上面找出漏洞來。
一切明面上的文書證據來看,香君都是許家的養女,不是什麼瘦馬。
“民女有證據。”
只見曾九娘將一張發黃的紙拿了出來。
“這是貴妃娘娘十二歲寫的詩。”
皇帝一擺手,他旁邊的顧亭雪便上前,將那紙張接過。
顧亭雪展開紙看了一眼,只看了那詩標題,顧亭雪就變了臉色。
晉王含笑說道:“皇上可以拿貴妃娘娘的筆跡比對一番,一看便知,這是娘娘寫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