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君比其他人都看得明白。
顧亭雪這是把民心所向給了香君,卻把皇上的忌憚猜忌全都攔在了他自己身上。
表面上,顧亭雪說自己是聽了貴妃的命令,殺了孫巡撫等人。
但是跟隨而來的官員也不是傻子,也不會只會看最膚淺的這一層,再加上顧亭雪和香君的關係不睦,甚至都不需要回想,當場他們就應該立刻看出來了,顧亭雪是逼著香君認下此事,逼著香君承認是她要殺貪官的。
而咱們的皇帝,更是個陰險的性子,想事情只會往復雜了想。
按照皇帝的性子,定會覺得,顧亭雪是知道香君要去江南,猜出了皇帝的目的,這才要早早地給香君在北直隸埋下陷阱,倒逼皇帝回宮之後,收拾香君,給江南減輕壓力。
以香君對皇帝的瞭解,皇帝非但不會因為孫巡撫的事情怪罪香君,還一定會力保她。
所以,顧亭雪這樣做,不會影響皇帝對香君的判斷。
反而會讓皇帝更加憎惡他。
就算如今皇上不會對顧亭雪做什麼,但等到他想要收拾顧亭雪的時候,這件事,就是顧亭雪最大的罪狀。
“娘娘何出此言?”
“別跟本宮拐彎抹角,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娘娘不是想處置那幾個貪官麼?”
“那你將那幾個貪官扣押起來便是,等皇上的旨意在處置,就是普通的犯人沒有皇上斬立決的旨意,也要等到秋後問斬,哪有隨意殺了的?你如今這般行為,是在藐視天威!”
顧亭雪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還是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我瞭解咱們皇上,那幾個貪官,今日不殺,以後就殺不了了。”
香君冷笑,“顧大人何時這麼好心了,從前當皇帝的鷹犬,殺了多少無辜之人,現在怎麼又嫉惡如仇了?”
顧亭雪抬眸看了一眼香君,又垂眸看著帕子上的血,自嘲地笑了笑道:“在娘娘心裡,我便是個無恥之徒麼?也是,一個閹人,哪裡來的家國大義呢?”
“你別跟本宮來這一套,也別故意說這種自輕自賤的話!本宮氣的是你竟然如此感情用事,如此愚蠢!就算要殺那幾個狗官,難道就沒有更好的辦法麼?如今北直隸有瘟疫,想要無聲無息地了結他們很難麼?在牢裡病死便好了,也不會讓人抓到把柄。本宮不信你如此愚蠢,你非要做得如此高調,是嫌皇帝不夠忌憚你,想早點死麼?”
顧亭雪自嘲地笑了起來,語氣甚是陰陽怪氣,惹人生氣。
“娘娘,你難道不知道麼。皇上用你,用我,用后妃,用宦官,都是一樣的原因,女人和太監,都是沒根的人。咱們不是男人,在這世上,就沒有根基,能依靠的只有他。這樣的人,以後要處理起來也容易。反正皇上遲早要殺我,我不如趁現在他還不敢、也不能殺我,幫娘娘一把。娘娘如今有名望,皇上將來想要對娘娘痛下殺手的時候,為著自己的千古名聲,也能多幾分猶豫,不是麼?”
香君都要被顧亭雪氣死了。
“本宮用不著你這樣的好心!本宮說過許多次,對你,本宮有自己的打算!你我的賭約還未結束,誰允許你這般行事魯莽了?簡直就是胡亂發瘋!自取滅亡!本宮才不領你的情。”
聽到香君這般說,顧亭雪側過頭,冷淡地說:“我這樣的人,也不配娘娘領情。既然如此,我要如何做,也輪不到娘娘來管。我遲早都是要不得好死的,娘娘今日又何苦這般生氣?”
香君氣得又是一巴掌打在顧亭雪臉上。
“我看你的記性不大好,本宮說過,本宮的人,一個都不準死。”
香君上前一步,捏住顧亭雪的下巴,將他的臉掰過來,逼著他直視著自己的眼睛。
“顧亭雪,你就這般憎惡你自己麼?就因為我知道了你的身世,你就要如此自我折磨,自我毀滅,是麼?”
香君惡狠狠地瞪著顧亭雪,嘴裡說出的話,也跟刀子一般。
“你是想要用這種方式讓自己乾淨些,還是想要我記著你的好、忘記你的不堪?可惜了,本宮不是那樣的女人,對死了的無用之人,本宮不會有一丁點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