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祖上最多也只做過七品小官,還被罷免了。可本公子乃是長寧侯府的嫡長子!就算本公子不學無術、遊手好閒,也能靠著祖陰襲爵封侯!而你……”
他拿著書本一下一下砸在沈墨的頭上:“你就只配給本公子當個樂子耍!”
“你們不是說他像尿桶嗎?那還等什麼,再給他澆澆水,讓他物盡其用!”
於是那些紈絝子弟們,便嘻嘻哈哈地解開褲腰帶,輪流羞辱沈墨。
“你們在幹什麼?”夫子聽到動靜,趕忙過來檢視,
林如風卻依然有恃無恐:“沈墨把尿灑在學堂上了,夫子你看看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學生,一點禮義廉恥都不懂。”
夫子哪裡看不出他們在欺負人,可他受聘來此教學,拿的是林家的供奉。
他自然不敢得罪林家嫡公子、未來的長寧侯,於是只能委屈沈墨:
“沈墨,既然是你弄髒的,就把學堂打掃乾淨再回去。其他人都散了吧!”
那天,沈墨形單影隻地蹲在學堂裡,一遍遍地擦拭被弄髒的地板。
能來這裡讀書,家裡花了錢、託了關係,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半途而廢。
忍一忍,再忍一忍。等到明年科考拿到功名,就好了……就好了。
明明都想通了,可為什麼眼淚還是忍不住滴落,為什麼還會那麼難過?
為什麼世上會有階層的存在?
為什麼人和人之間的差別如此懸殊?
為什麼……
我只是想好好讀書而已……
從學堂出來後,大雨驟降,他麻木地走在磅礴的大雨裡,希望雨水能洗刷身上的汙濁。
可那股腥臊的味道總縈繞在鼻尖,怎麼都去不掉。
有路人匆匆經過,向他投來譏諷的眼神,越發讓他覺得無地自容。
雨絲劈下,臉頰生疼,連上天也要欺負他嗎?
一把煙紫色的油紙傘,悄無聲息地懸在頭頂,擋去了雨水和陰霾。
耳邊傳來小廝的聲音:“我家小姐送公子一把傘,助公子遮風擋雨。”
他接過傘的時候,印著“將軍府”字樣的馬車從身邊緩緩駛過。
車行了不遠,停在一處布莊門口,走下來一位綠蘿長裙的小姐。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那小姐忽然回首,秋水盈盈的眸光,隔著重重雨簾向他望來。
沒有世家大族的傲視與偏見,平淡無波的眼眸中,帶著幾分溫柔善意。
那一眼,猶如迷霧中的明燈,在少年晦暗而絕望的心頭落下一片光明。
後來他才知道,那是威遠將軍府家的三小姐,京城有名的才女。
此外,他還打聽到柳小姐自小善良,每逢初一、十五都會設立粥棚濟民。
多麼高貴的出生,多麼澄澈善良的人。
他短暫的自卑了一瞬,忽又想:“若明年秋闈,我能拔得頭籌,也許……”
也許的後面,是他不敢生出的妄想。
那麼美好的女人,他不允許自己生出任何褻瀆之心。
只是每到初一、十五三小姐粥棚開啟的時候,他會悄悄地躲在遠處看她施粥時的模樣。
——這世間滿是汙濁,而她,是僅此一朵的清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