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裹挾著塑膠味和藥香灌進鼻腔,林夏攥著硫磺熏製的假藥,指甲深深的掐進了掌心。
張老的呵斥聲漸漸的平息,後院重歸寂靜,唯有月光將散落的枯葉鍍上了一層銀邊。
她把假藥小心的收進白大褂口袋,轉身的時候瞥見書房透出的暖黃燈光,張老的剪影在窗欞上微微的晃動,像是在擦拭那把戒尺。
第二天清晨,林夏照例去藥房核對藥材。抓藥的老藥工王伯壓低聲音:“小夏,你聽說了嗎?最近市面上冒出來不少便宜的中藥飲片,好多病人都在打聽。”
林夏心頭一緊,那些暗紅色的藥丸又在眼前浮現,她想起了黑衣人臨走時的威脅,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診室裡,張老正將《張氏脈診秘籍》小心翼翼地放回保險櫃。
見林夏進來,他指了指桌前的竹椅:“坐下。”
老人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聽診器上,“你以為脈診只是搭手腕上的那三根血管嗎?”
林夏剛要開口,張老抬手止住她:“上個月那個地產大亨的女兒,你第一次見她的時候,聞到香水味混著血腥味,掀開毯子看見黑紫色的血漬,這些細節比脈象更早的告訴了你什麼?”
“她......失血嚴重。”
“不止如此。”張老摩挲著老山檀木手串,“噴著昂貴的香水,穿著名牌的睡褲,卻任由經血弄髒衣褲,這說明什麼?”
見林夏皺眉思索,他接著說,“說明她平時被照顧得太精細,連處理生理期都依賴他人,一旦脫離這種環境,就手忙腳亂。這種嬌生慣養的性子,必然貪涼飲冷,又不喜運動,久而久之,瘀血內停。”
林夏恍然大悟。張老起身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泛黃的《醫宗金鑑》,翻到某頁推到她的面前:“古人說‘望而知之謂之神’,搭脈之前,先要看病人怎麼坐、怎麼說話、怎麼走路。衣裳褶皺多的,多半生活邋遢,脾胃不會好;說話有氣無力的,氣虛無疑;進門就急得跺腳的,肝火旺......”
兩個人正說著,門口的銅鈴突然叮鈴作響。
走進來的是一個穿著碎花襯衫的中年女人,她手裡攥著保溫杯,未等林夏開口,就竹筒倒豆子一般說起來:“大夫,我這胃老是脹,吃點東西就難受,晚上還睡不著......”
張老朝林夏使了一個眼色。她定了定神,仔細的觀察:女人說話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的用手按著胸口,坐下來的時候兩條腿來回的交換疊放,碎花襯衫領口微微的發亮——是汗漬。
再看她眼下青黑,卻塗著厚厚的遮瑕膏。
“您最近是不是工作壓力很大?”林夏突然問。
女人愣住了,張了張嘴沒說話。
“經常熬夜寫方案,三餐不規律,有時忙起來只吃泡麵?”
林夏繼續說,“胸口發悶,心慌,連帶著胃也不舒服,對嗎?”
女人的眼眶一瞬間紅了:“大夫,您怎麼知道的?我是專案經理,最近競標壓力太大,天天加班......”
張老在旁邊微微的點頭。林夏在給女人搭脈的時候心中已經有數,女人的脈象弦細,是典型的肝鬱脾虛。
她一邊開方一邊叮囑:“除了吃藥,每天至少要抽出半小時散步,三餐定時,再忙也要好好吃飯。”
送走病人,張老語重心長的說道:“看病如破案,脈象是證據,但線索早在病人進門的那一刻就鋪開了。”
接下來的日子,林夏將察人的技巧運用到了每一次問診中。
有一個穿著筆挺西裝的男人來看失眠,皮鞋擦得鋥亮,袖口卻沾著咖啡漬,說話的時候,總是不自覺的用手去摸領帶。
林夏判斷他的工作壓力大,又追求完美,果然脈象顯示心火亢盛;還有一個老太太來看咳嗽,她拄著柺杖卻步伐穩健,說話中氣十足。
仔細的觀察以後,林夏發現她總是偷瞄診室門口,一問才知是想讓兒子多來陪陪她。
這天午後,診室來了一個特殊的病人。男人戴著寬簷帽和口罩,裹得嚴嚴實實的,進門後一言不發,徑直在診臺前坐了下來。
林夏注意到他左手始終揣在兜裡,走路的時候右腿微跛,坐下來的時候椅子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體重不輕。
“哪裡不舒服?”林夏輕聲的問道。
男人搖頭,只是伸出右手。林夏剛要搭脈,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了他領口露出的紋身一角,是一條盤著的蛇。
再看他右手虎口處的老繭,明顯是長期握槍或握棍留下的。
脈象滑數有力,不像生病的樣子。林夏心中起疑,突然說:“您最近是不是常覺得口渴?”
男人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