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四人從連雲閣出來,便沿街尋了一家看著尚可的客棧落腳。
“一人一間,四間上房!”小剛一邁進門,便豪氣喊道。
“再來些酒菜,葷素搭配。”小吳緊隨其後,熟門熟路地補了一句。
櫃檯後的老闆娘頭也不抬,熟練吩咐夥計:“四間上房,四份酒菜——”
“我和這位姑娘不飲酒。”一道清潤平穩的聲音忽然響起。
聲音不大,卻清亮得很,帶著一種少年獨有的清潤乾淨,彷彿溪流初融,山雪初化。
老闆娘下意識抬頭看去——只一眼,便怔住了。
那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十歲左右的少年,面容尚稚,卻眉目如畫,俊美非常,彷彿以山水濯洗、月華勾勒。
尤其那雙眼瞳,清澈明亮,宛若夜空映星光,又似藏著某種難以言說的沉靜——讓人一望之下,竟莫名心生敬意。
她一時間竟忘了轉頭,只怔怔地看著,竟有些恍惚。
而於巧巧察覺她目光不善,輕輕一側身,擋在秋辭鏡身前,笑意淡淡地望著老闆娘。
那眼神分明是在說:他是我弟弟,別盯得太久,小心嚇跑了客人。
老闆娘這才一激靈,回過神來,訕訕笑了笑,忙不迭招呼道:“幾位裡邊請,熱水、酒菜很快就送到!”
她目送幾人上樓,心中卻還忍不住回想那個少年——到底是誰家的孩子,怎的生得像是從畫裡走出來似的?
上樓途中,小吳低聲嘀咕了一句:“嘖,小鏡子的臉到底是什麼做的?怎麼老惹人盯著看……”
小剛嘿嘿笑:“你以為呢,長這麼張臉,不成天才都說不過去吧。”
他沒有接話,只是神色平靜地望著客棧窗外漸暗的天色,清風吹過髮絲,恍如落筆未盡的畫卷。
四人酒足飯飽後,便各自回房洗漱。今日趕了整整一日車程,幾人皆有些疲倦,洗漱之後睏意上湧,倒頭便睡。
秋辭鏡也好不了多少,年僅九歲,雖心志沉穩、修行不輟,身體終究還是個孩童,疲累難免。
他坐在床邊,將今日所得從納戒中取出,打算稍作整理後再歇息。
就在這時,那枚黑檀盒子卻微微一震,竟泛起一層淡淡的瑩綠光輝,柔和卻攝人心魄。
秋辭鏡神情一怔,原本壓在眼皮下的倦意被拂袖拭去,瞬間清醒。
他低頭凝視那盒子,指尖緩緩摩挲過檀木溫潤的表面。
一種奇異的感覺從指尖傳來,如涓涓細流般滑入經絡,像是有某種存在正在甦醒。
他不由自主地開啟了盒蓋。
下一瞬,他瞪大了眼睛——那原本其貌不揚、宛若破磚殘石的黃色石塊,此刻竟閃耀起刺眼的金芒!
金光熾盛,直衝眉心,石塊表面的坑窪也在金芒照耀下緩緩蠕動、修復,彷彿自我重塑般,一點點恢復成某種原始而神秘的模樣。
秋辭鏡漆黑的瞳孔被金芒倒映,竟在悄然間生變。他眼中的平靜被一點點吞噬,取而代之的是……灼灼的金輝。
雙眸彷彿被神火點燃,金色光焰流轉其中,璀璨卻凌厲。
若此刻有人對視那雙眼睛,便會驚駭地發現:那不是人類該有的眼神。
那是神明在審判眾生,那是天地在睥睨世人。
一股難以言明的威勢從少年身上悄然逸散,哪怕沒有任何靈力波動。
卻足以讓普通人在此刻本能地心生恐懼、寒毛倒豎,彷彿站在命運面前接受宣判。
少年此時眼中的一切,漸漸變得恍惚起來。
一道道黑線在眼前浮現、扭曲。
四周不再是那間溫暖的客棧房間。
天地彷彿在那一瞬間翻轉重塑。
秋辭鏡眨了眨眼,再睜開時,眼前不再是熟悉的客棧房間,而是一片浩渺無垠的漫天黃沙。
天穹昏暗,風沙呼嘯而來,沙粒如針,颳得人臉生疼。
大地蒼黃乾裂,腳下似乎是一整片龜裂的遺骨戰場,每走一步,都有古老迴音震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