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小院裡萬籟俱寂,只有幾聲不知名的蟲鳴斷斷續續。
孫林並沒有立刻入睡。他就著昏暗的油燈,從床下的一個破舊木箱裡,小心翼翼地取出幾本泛黃的冊子。這些是父親孫石早年不知從何處蒐羅來的,大多是些殘缺不全的基礎吐納法和粗淺的拳腳功夫圖解,甚至還有幾頁是不知名藥草的辨識圖譜。
在旁人看來,這些或許是不值一提的垃圾,但對孫林而言,卻是他啟蒙的珍貴寶藏。
十年來,他幾乎將這些冊子翻爛了。上面的每一個字,每一副圖,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他沒有名師指點,沒有靈丹妙藥,有的只是這些殘破的典籍,以及一顆比鋼鐵還要堅硬的心。
油燈的火苗輕輕跳動著,映照著少年專注而認真的側臉。他時而蹙眉沉思,時而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劃,試圖理解那些晦澀的運氣線路,或是推敲某個拳法招式的發力技巧。
直到油燈裡的燈油快要燃盡,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孫林才合上冊子,輕輕吹熄了燈火。他沒有立刻躺下,而是盤膝坐在冰涼的地面上,開始了他每日雷打不動的早課——吐納。
他修煉的吐納法門是其中一本冊子上記載的《引氣訣》,是最基礎不過的法門,據說只能引動天地間最稀薄的遊離元氣,錘鍊體魄。但孫林一練便是十年,從未間斷。
微弱的晨曦透過窗欞灑進來,可以看到他鼻息間吞吐著淡淡的白氣,周身肌肉隨著呼吸的節奏微微起伏。這個過程枯燥而漫長,尋常少年根本無法忍受,但孫林卻甘之如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次完整的吐納,都讓他疲憊的身體恢復一絲活力,讓他的筋骨更加堅韌一分。
一個時辰後,孫林緩緩睜開雙眼,眸中精光一閃而逝。他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骨節間發出一陣細密的噼啪聲。
簡單地洗漱過後,他先是輕手輕腳地走進父親的房間,檢視了一下父親的情況。孫石依舊在沉睡,呼吸比昨夜平穩了一些,但臉色依舊蠟黃。孫林替父親掖好被角,又將窗戶開了一道小縫通風,才退了出來。
接下來是生火做飯。淘米,燒水,熬粥,動作嫻熟而麻利。很快,簡陋的廚房裡便飄出了淡淡的米香味。
早飯很簡單,一鍋稠粥,兩碟鹹菜。孫林先盛了一碗,小心地吹涼,端進父親的房間。
“爹,醒了?喝點粥吧。”
孫石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兒子關切的目光,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林兒,又起這麼早。爹不餓,你先吃。”
“您多少吃點,大夫說您的身子需要好好調養。”孫林堅持著,將碗遞到父親嘴邊。
孫石拗不過兒子,只能小口小口地喝了半碗。看著兒子黝黑卻健康的臉龐,他心中既是驕傲,又是擔憂。他知道兒子這些年有多苦,也知道他心中壓著多大的仇恨。他不止一次想勸兒子放下,過普通人的生活,但每次話到嘴邊,看到兒子那雙倔強而堅定的眼睛,他又咽了回去。
他了解自己的兒子,那份仇恨早已融入骨血,除非大仇得報,否則絕無可能釋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活下去,不成為兒子的拖累。
“林兒,今天……還是要去鎮上的武館嗎?”孫石輕聲問道。
孫林點點頭:“嗯,下午去。上午我先去後山砍些柴,順便看看能不能打點野味。”
小鎮上有一個簡陋的武館,是鎮上唯一的武學教習場所,由一位退役的老兵王師傅開設。王師傅教的也都是些粗淺的拳腳功夫和一些軍中格鬥技,但對孫林而言,至少能讓他接觸到一些實戰的技巧,驗證自己從古籍上學到的東西。
吃過早飯,收拾好碗筷,孫林拿起柴刀和繩索,便向著屋後的青山走去。
山路崎嶇,但他步履穩健,絲毫不顯吃力。他不僅要砍柴,還會趁機在山林中練習身法,或是尋找那些古籍上記載的藥草。山林中也時常有野獸出沒,雖然大多是些尋常的豺狼野豬,但偶爾也會遇到一些沾染了些許妖氣的低階妖獸,這對他而言,既是危險,也是難得的磨礪機會。
他記得很清楚,七歲那年,他第一次獨自面對一隻餓瘋了的野狼。當時他嚇得幾乎尿了褲子,但腦海中母親血色的身影和那句“活下去”讓他爆發出了驚人的勇氣。他用父親給他防身的短刀,憑藉著平日裡練習的拳腳,硬生生與那隻比他還高的野狼纏鬥了半個時辰,最後渾身是傷地將野狼捅死。
從那以後,他對山林便少了一分畏懼,多了一分征服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