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數人的眼中,宋江披著潔白的哈達,喝過酥油茶,和眾位頭人一一見禮之後,和巴氈角並行在上山的石板路上。瀏覽器上輸入看最新更新
這一次見面,宋江給吐蕃人留下極其完美的印象,無論是高貴的頭人還是卑下的奴隸,都被剛剛駕臨的一方統帥所折服。那嫻熟的吐蕃禮節,那如和煦春風般的笑容,能讓人感覺到對吐蕃人的看重,英挺俊俏的相貌更是迷倒了不少懷春的少女。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位手掌一路之地,生殺予奪大權的邊帥,竟然是這副模樣。雖然大家都聽說這個新到秦鳳路安撫使大人十分年輕,可誰能想到能年輕到這種地步。
看著宋江緩行踱步一級一級的邁上山,不停的和道路兩旁迎接的吐蕃部眾們揮手致意,誰也不能把傳聞中浴血的殺神,和這個白衣飄飄的翩翩佳公子聯絡在一起。要不是此人是永吉陪著回來的,要不是他身旁有五百彪悍士兵環衛著,沒有人能確信這真的就是名震天下的濟寧侯爺。
吐蕃人奇怪,宋江的親衛們卻一絲也不驚訝,雖然他們並不知道自家首領是什麼時候學會那些怪模怪樣禮節的?可在宋江的身上不管出現怎樣的奇蹟,他們也不會感到特別的驚奇,大首領無所不能,這就是全體親衛們心中的一致想法。
祁安城並不算大,從寨門走上山頂議事堂也不過一刻鐘的時間,沿途宋江和河州吐蕃的頭人們隨意的說些話,問問近年來的近況,大家漸漸從開始的緊張變得愉快起來。吐蕃的眾多頭人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平易近人的大宋官員,往常來的官員們無不是氣度嚴謹,說起話來子曰詩云,除了說些正事和他們之間根本無話可說。
這次邊帥駕臨一改他們心中宋國官員們的形象,說話親切隨意,時不時還會打趣兩句,就像是經年的老朋友見面一般,說不出的輕鬆愜意。
一團和氣笑聲不斷的人群簇擁著宋江登上山頂,眾人把宋大人請到議事堂內上首坐下,這才在兩邊落座,巴氈角陪坐一側,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對於這位聞名天下的宋大帥忽然造訪,他心中隱隱感覺到一絲的不安。
幾個月前河湟吐蕃圍困兩州之事,這位新到的宋侯爺對此一直不置一詞,也沒有派人來問過情況,就在大家都以為這件事情算是過去了的時候,邊帥大人卻忽然親身來訪,這其中必定是有些什麼目的。
賓主分開坐好,侍女們奉上香茶,宋江笑眯眯的抿了一口,等了一會這才出聲說話:“各位都是河州吐蕃的頭人首領,歸我大宋已也近十年光景,本帥有一事想要問問各位,還請諸位能解我疑惑。”
“宋帥有事只管問來,吾輩定當知無不言。”吹折部頭人當即大聲嚷了起來,剛才一路上來,他瞧著這位宋大人極為順眼。其餘眾人也是笑著紛紛附和,只有巴氈角面上泛起憂色,他已經猜到宋江要問的是什麼了。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大廳中的笑聲隨著高坐上首宋江的話語一出,消失得無影無蹤。
“各位頭人,自各位率部歸附大宋以來,朝廷向來不干預吐蕃部落內務,每年也不曾徵收稅賦,還時常獎賞優渥。但不知三月前你們帶人圍困河州府,想要做些什麼,為的又是哪般?”
廳中一片沉寂,所有人齊齊看著端坐宋江身側的巴氈角,只有宋江依舊面容不變得端著茶杯慢慢品著,那眼角若有若無的笑容,讓大家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這位宋大人說得雖然輕描淡寫,可話中深意不可不慮。到這個時候,坐著的各部首領才忽然發覺,眼前那位年輕人說起此事的氣定神閒,比從前來到祁安城朝廷大人們的嚴肅,更加讓人不敢直視。
一片安靜中,巴氈角咳嗽一聲,慢條斯理的答話道:“宋帥,前些時日我莊浪族又大批牛馬牲畜需要售賣,故帶著部眾一同去河州府,不想知州大人竟然誤會了我等,故才鬧出這等事來。還請大帥原諒我等不識天朝禮數,要打要罰都聽任大人處置。”
這話一出口,廳中數十雙眼睛轉而看向宋江,誰都知道巴氈角的言語間破綻無數,只是一種牽強至極的說辭罷了。只不過宋江這麼親身來到祁安城,肯定不是為了興師問罪來的,這些場面話說了也就過了,大家關鍵是想知道這位手撰權柄的邊帥到底想要些什麼。
宋江呵呵一笑,放下手中茶碗,手指在桌面無意滑動一下,繼而捏了捏眉間:“河州吐蕃六部除了莊浪族,其他都是百年前從涼州搬遷過來的,我說得對也不對?”
在座的眾人均是一愣,宋江忽然說起這個是什麼意思,不過這話的確是事實,誰也沒想過否認。
巴氈角悶聲應道:“宋大人的確學識淵博,連這等往年秘辛都能知曉。”
宋江心中暗笑,這哪裡是他發現的,只不過在渭州老種講到河湟時,順口說出而已,這些還是當年老種征戰青唐時,被俘確廝鑼朝的臣子們供述的。
“河州吐蕃諸部從涼州被党項人逼到青唐投奔確廝鑼,在青唐住了幾十年確廝鑼死後又遷徙到了河州。聽說在這幾十年間貴部和湟州一系,因為逐水草之事關係並不算融洽,每隔著年餘都要發生些事端,是也不是?”
宋江的話句句誅心,河州吐蕃和湟州吐蕃的確不和睦,真要說起來已經不是和不和睦的問題了,而是極端對立。河州在黃河之南,湟州在黃河之北,每年冬天將至河北總不如河南天暖。確廝鑼死後木徵統治之時,湟州河北的部眾是確廝鑼長支的親信族人,而河州只有巴氈角一族等則是次子血脈。
是以河州部落時常被湟州人欺負,苦於青唐城總偏著湟州,只能是忍氣吞聲。等到木徵死去,繼而宋軍攻取青唐大家同為宋國子民。河南河北兩州部眾因為放牧產生衝突之時,河南部眾再不會忍讓,兩州部落之間大小仗已經打過不少次了,這十餘年來死傷人眾各有近千,就算說是有血海深仇也不為過。
這件事情算得上世人皆知,不過大宋的官員們一直視若不見,在他們的心裡也許巴不得兩族人相互攻擊死得乾乾淨淨才好,誰也沒有就此事說上半句。現在宋江忽然提起了這事,怎能叫巴氈角不疑雲頓生。
“大帥,我河南諸部與河北諸部牧民,的確偶爾發生些小小摩擦,這也不算什麼,不管在什麼地方總是有些不稱心如意的。”
“小小摩擦?”宋江撫掌而笑,聲音瞬間高亢起來:“要說上千條人命都只是小小的摩擦,那我只能說巴氈角你太不把自己屬下族人的性命當一回事了!”
巴氈角豁然站起,眼睛圓睜:“宋大人,巴氈角敬您是朝廷重臣,是我等的上官。可我等也不是能任人侮辱的。”廳中眾多人等紛紛站起,在十多個粗壯漢子面前,宋江依舊穩穩坐著,反而低下頭去,再次端起了茶杯。
巴氈角怒立而起,其他吐蕃頭人也隨之站起來目視宋江,廳中頓時氣氛大變,劍拔弩張起來。
“叮叮鐺鐺”的聲音響之不絕,站在宋江身後的兩名親衛率先拔出手中鋼刀,護住自家的主帥。隨著他們的舉動,吐蕃的頭人們也紛紛拿出身上攜帶的兵器。這邊叮噹亂響,廳外守衛著的本城衛兵立刻進來檢視情形。
巴氈角的獨子、莊浪族的少族長永吉當先搶步走了進來,剛一進門就被房中的場景給嚇了一跳。自己父親緊盯著高坐的宋大帥,各族頭人們手持著兵器虎視眈眈,宋江身後兩名兵士也緊握著鋼刀,看似隨時都有可能殺上來。
“父親,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鬧得這樣?”永吉擺手止住門外的兵士,趕緊上前詢問情況,怎麼這麼回功夫就鬧得這麼大動靜,剛才進來的時候不還是好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