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一個聲音從窗外冷冷傳入,卻是馨楠的聲音。
童貫止住腳步,看著窗外立著的影子,絲毫沒有怒氣,只是苦笑答道:“馨楠,你何苦還要諷刺於我。”
馨楠單手在窗沿上一撐,翻身便進了房,自顧自的坐到屋角的椅子上,冷漠的注視著他:“宋江在北面捨生忘死,你卻在後方想著操人後路,豈不是罪有應得?你這般做法就不怕讓人寒心?這大宋朝有朝一日便要敗在你們這些人的手裡。”
童貫被她說得默默無語,良久才答道:“你年紀還小,許多事情不懂。要是宋江是我這方的人,我何至於此?並不是我妒賢嫉能,相反,我更是渴求自己帳下也有這等大將之才,是以才一心一意的想要收編義勇軍。這朝廷上的爭鬥,比之戰陣上更是兇險,一不小心便是大禍臨頭!我童貫走到今日地位,已是不負此生了。要說退咱家也是退得,可是我一退後,多少跟隨咱家的人要受到無妄之災?我已經不是一個人了,而是一群,很大的一群!”童貫用手在空中揮舞,畫了一個大大的圈子,“我不光要為自己考慮,還要為他們考慮!”
馨楠撇撇嘴,譏笑道:“你們都是這樣,說得冠冕堂皇,似乎都是為了天下蒼生黎民百姓,結果還不是為了自己更大的權利!你是,蔡京是,我那個哥哥何嘗不是?”
童貫搖頭嘆息道:“馨楠,你師父把你託付與我,我便是將你當做自己的親女一般。你哥哥的事情我早就知曉,不過裝聾作啞而已。你們家歷經大禍,這件事情我定會查明真相,給你報仇雪恨的。”
馨楠低頭不語,沉默一會方才說道:“我知道你對我很好,不管我怎樣罵你都不生氣。我也知道你是看在師父的面上不和我計較,換了別人早就不知道被你殺了幾回了。”
童貫微微笑道:“這你可是說錯了,我和你師父是親生兄妹。我早年就入了宮,你師父終生未嫁,只有你這麼一個徒弟。我們也相處了這麼些年,哪會不知道你的性子,倒不全是因為你師父的原因。”
馨楠靜靜安坐一會,輕輕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大步走了出去,及到門口忽然回頭說道:“我在北國與義勇軍有過些接觸,你把這文書扣下,我去想想法子吧!”
宋江看著窗外的天色,想著斡離不和兀朮二人的即將到來。這二人,是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二子和四子,分別為金軍兩代軍魂人物,斡離不大名叫做完顏宗望,兀朮叫完顏宗弼!這兩個人,在中國歷史上算是記上了重重一筆的人物!前一個是靖康之難的主導者,後一個是金兵幾次攻南宋的元帥。
當然,現在的他們還不是以後的完顏宗望和完顏宗弼,他們估計現在連想都沒想過,以後將會帶兵進攻大宋的事情。可是,熟知這段歷史的宋江怎能不想?
宋江躺在床上,想著那段屈辱的歷史,心裡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其實就歷史而言,靖康之恥實在來說只能是怪大宋朝的這兩位皇帝太過無用!女直人一開始並沒有攻打宋朝的想法,正是因為宋軍的無用,連續兩次被遼軍慘敗,這才讓女直人起了心思。
宋軍二十萬被四萬遼軍屠殺百里,最後只能用錢財請求金人幫助宋朝收復燕京,這般做法無異於手無縛雞之力的財主,拿著萬貫家財去強盜窩炫耀。後來還授人以柄收容金國叛將張覺,正好給了女直人南下的藉口!正所謂天作虐猶可恕,自作虐不可活!北宋不亡才是沒有道理的事情。
正想得頭腦發昏之時,宋江聽見院外有數個腳步之聲傳來。一個女子問到門前的侍女:“宋江可是醒了?”正是完顏長樂的聲音。
門前侍女慌忙答道:“宋大人醒著的。”宋江也在房中笑著說道:“可是公主駕到?宋江身上有傷不能遠迎,還請恕罪!”
“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迂腐了些!”長樂自己推開門走了進來,邊走還邊責怪道。語氣中卻不見了前幾日的咄咄逼人之勢,多了幾分嗔怪之意。
在後面,幾個男子也隨著她一同進屋,宋江凝神瞧去,最後面那人卻是相識,正是東京留守完顏斡論。前面兩個,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年紀,頭髮束緊耳戴金環,連鬢的絡腮鬍須;另一個年輕些,約莫只有三十多歲,濃眉大眼卻是一副憨厚面容,鬍鬚也是不少。
雖是第一次見,宋江想也想得到,前面那年長些的定是阿骨打的二子斡離不無疑,後面年輕些的便該是抗金名將岳飛的老對手金兀朮了。
果然,進得門來,長樂便向宋江介紹了那二位,宋江仔細著打量著那兩位皇子,點頭問好說了些官面上的客套話。斡離不和兀朮也分別感謝一番,褒揚宋江帶兵解圍的功績。
在自己哥哥面前,長樂依然是不避什麼嫌疑,大大方方的俯身將宋江抱著扶起,側靠著床頭以方便說話。斡離不和兀朮相視而笑,看長樂這種架勢,倒還是熟練得很,想必是常做此事的。
斡離不和兀朮前兩日在來救援東京的途中,便收到信使的戰報,說是東京之圍已解,是南面宋朝宋江帶著義勇軍幫忙解的圍。既然遼軍敗走,他們來不來都已是無所謂了,可是這個宋江的大名,當真是在北國如日中天!帶著數千人馬在遼境之內馳騁縱橫,如入無人之境,別說擒拿遼主之事已是驚世駭俗,更何況剛剛收到的戰報中說他以千多人就破了遼國南京,叫耶律延禧一家子一網打盡,這是何等的英雄好漢!
這樣的人到了東京,離他們只有兩日的路程,怎能不前來相識一番?更讓他們好奇的是,剛到遼陽府外,遇見前來迎接的自家妹妹長樂和堂叔斡論。就連平素眼高於頂的長樂,也是將此人誇得天上少有地上全無,沉默寡言的斡論也不時的幫襯幾句,這更是讓他們覺得不可思議。
從長樂和斡論的講述中,他們才得知,是義勇軍千多人便硬撼遼軍兩萬,自家損傷七百依舊死戰不退,斬獲四千有餘!最後擊潰了遼軍中軍,這才使得耶律餘睹倉皇而逃,由此解了東京之圍。
兩人對於自己人馬的支援他們隻字未提,因為他們覺得根本就沒有說的必要。他們出城之時,已經看見耶律餘睹帥旗倒下,認為那時遼軍敗勢已成,哪裡想得到,正是他們的出擊才是壓倒遼軍的最後一根稻草?
其實這個四千之數既是真實,又是虛誇的。其中有近兩千人都是頭前混戰之時,遼軍南營後軍以及相互廝殺的時候死傷的,真正直面被圍的時候殺傷也就兩千左右。可是打掃戰場的時候,誰會去關心這種問題?只確定一下遼軍死傷的數字罷了。
不過,就算是以七百人的代價,殺傷二千遼軍,也已經是很驕人的戰績了,要知道這可是騎兵的對攻,沒有用其他的手段,唯一拼的就是膽量勇氣和身手。
斡離不和兀朮都是知道耶律餘睹的,此人算得上遼國的中流砥柱,也是現在大金國的力敵。一己之力擊敗二十倍於己的敵人,宋江的悍勇可想而知!
到現在,斡離不和兀朮才算看見宋江的真面目,不由得滿心的懷疑,這麼多人口中的英雄好漢,怎會長得這般秀氣?哪裡像是個在萬軍中奪旗斬將的勇士,十足十一個吟詩作賦的讀書人罷了!
長樂幫宋江壓好被角,回頭看見自己兩位哥哥一副猶自不信的模樣,好氣又好笑的說道:“兩位哥哥看來是和我當初一樣,不相信宋江是一個英雄男兒了?”
兀朮臉上有些尷尬之色,斡離不卻沒有絲毫異常,只是笑道:“長樂胡說些什麼?豈不聞人不可貌相,宋統制的大名在北地婦孺皆知,我怎會以貌取人?”
宋江也是笑道:“二太子和四太子皆是人中豪傑,可莫要誇我,在下萬萬生受不起。”諸人又閒聊一會,斡離不這才問起宋江來東京遼陽的緣故。
宋江自是不可能和盤托出,只說自己在遼境燕京南下不成,只好殺出重圍取道中京而來,準備從東京道乘舟南歸。
眾人聽了宋江的一番解說,皆是唏噓不已,這奔波千里轉戰敵境,端的是不易。
東京留守完顏斡論當即便滿口答應下來,這送幾百人往大宋不過舉手之勞而已,不說宋江對他有救援遼陽的恩德,只說宋金兩家現在盟友,也不可能不答應。
在聽得宋江講述遼國現在內部空虛,斡離不和兀朮兩兄弟都是興奮起來,這不正好是起兵攻遼的大好時機?遼主被擒群龍無首,此時不趁機而起更待何時?
只是斡離不對宋江把耶律延禧子女擒拿之事有些遺憾,為何單單漏了個秦王?要是一掃而光那才是完美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