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地廣人稀的東京道首府遼陽城外,相隔十里之處,有兩人相視而望!
當然,此二人不過正好碰巧面對著相反的方向對視,並不知道遠處有人看著自己這方,要是這烏漆麻黑的夜裡,有人真能隔著十里看見,那不是神仙,就是鬼怪了。
這兩個人都不是普通人,一個是現在遼國的宗室雄才、中流砥柱,金吾衛大將軍、東路都統耶律餘睹。另一位是後起之秀,大宋義勇軍的統制,聲名已經廣波宋遼金三國的宋江宋文啟!
耶律餘睹不久前方與金國的大將闍母於遼河大戰一場,先勝後敗,殺金國大將完顏特虎。後正是因為宋江的緣故,兩國莫名其妙的各自收兵熄戰。此次得東京永吉等人投靠,正好趁機來襲取遼陽,不想兵馬未到,內應便被先剷除了,正巧得知遼陽府金兵甚少,所以才久駐不去,想要收復失地!
耶律餘睹看著南京道的方向,心中忐忑不安。雖然他白天斬了遼國來使,發了狠話要血洗遼陽城,可是這實屬無奈之舉。兩軍對壘,士氣第一!要是他有一絲的猶豫不決,因為晉王之故而當真退避三舍,那便不用再戰下去,只有回軍中軍一途了。
他實在是想不通,這晉王是如何落到金人手中的,南京東京遠隔千里,真當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現在的他愁眉苦臉,和白天斬金使之時的果斷判若雲泥!
他正在考慮如何解救晉王之事,晉王是他的親外甥,也是遼主諸子中最得朝野人望,最有希望登上皇位之人。在得知遼主被宋軍擒獲之後,耶律餘睹便起了心思,要扶自己外甥登位。可萬萬想不到在東京城樓上,竟然看見了本該在燕京的晉王,怎教人不心生疑慮!
耶律餘睹正坐在帳中苦思之時,忽然聽得營中一片喧譁之聲,立刻有兵士進來報知,遼陽府內有軍馬集結之聲,似是有人要出城來襲營!
襲營?耶律餘睹有些詫異,遼陽城中金軍甚少,怎會夜晚襲營?
“吩咐下去,全軍戒備嚴密監視遼陽城,看女直人要往哪處劫營?”
耶律餘睹心中疑雲重重,如果真是要偷襲,怎會鬧得這麼大的聲勢?如果不是,那這般喧鬧為的又是什麼?女直人到底打得是什麼算盤。
遼軍注意力放到遼陽城中女直人身上的時候,宋江帶人已經潛到遼軍後營南面十里之外,大隊再往前走已是不妥了,這支遼軍的遠攔子在營寨十里之內不斷遊弋著,再往前行會有被發現的可能。
其實這一仗宋江心中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不過打仗這東西沒誰敢說穩勝的,有六層的勝率就足可一戰了。
這次劫營,除了準備燒掉遼軍糧草,逼著耶律餘睹退軍之外,宋江還有另一層的用意。他想到靖康年間金兵之所以南下攻宋,表面上是說宋國容納金國叛將張覺,背信棄義。實際上不過是看穿了大宋的虛實,知道宋軍糜爛不堪一擊而已。
這另一層的意思,便是在金人面前顯露下自家的實力,也不教人敢看輕大宋男兒!說不定將來有事之時,女直人也會多一層顧慮。
“首領,遼軍似乎已被城中喧譁吸引,現前營大為戒備,後營看守之人少了許多。”前軍哨探悄悄摸了回來稟報著。
宋江眺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遼軍營寨,思慮著問道:“還有什麼發現沒有?”
哨探急忙答道:“在遼軍後營,發現數千工匠,正在趕製攻城器械。”
“防備軍馬大約有多少?”宋江微微皺眉,幸虧自己今日來了,否則待遼軍器械制好,再發起攻城就難守了。
哨探默默計算而道:“人數不算太多,大概數百人,絕不到千數,寨子裡邊防備得甚緊,兄弟們摸不進去。”
宋江想想忽然問道:“寨中進不去,那寨外可曾去得,若是埋伏在外面可做得到?”
哨探思忖一下:“要是人數不多,應該無礙。遼陽城內喧鬧,遼軍前寨示警之後,這面的遠攔子大半調走了,剩下不多,潛進去並不算難。”
宋江露出笑容,拍拍他的肩膀:“好,你帶百人步行持弩,潛入遼軍後寨之外分散潛伏。其他不必理會,要有遼軍哨探回去報信,切記全部攔下,不能教一人走脫!要是此事成功,此戰首功便記在你的身上。”
哨探激動不已,低聲應是而去。
從遼陽城,往西南方向走,千里之外燈火繁華之處,大宋中樞之地,十里煙花場所中,尚有鬧中取靜的院落。
安安跌坐案几之後,手中撫摸著一本文書,嘴裡輕輕嘆息著。紅玉束手垂淚站立於前,在房間外面靠門之處,恭敬的站著一老一幼兩個女子。
安安感慨一陣,緩緩將手上文書放上案几,往前輕推,口中露出一絲寂寥之意:“紅玉,你我情同姐妹,相處也有數年之久,我早就該放你出去,只是一直不捨,故此一拖再拖,你不會怨恨於我吧!”
紅玉哀婉俯身跪伏於地,叩首悲聲:“姑娘折殺婢子,紅玉前幾年父母便雙雙亡去,無奈入了教坊,要不是姑娘將婢子贖出,看顧至今,早不知淪落到何處去了。姑娘待我視若親妹,恩重如山,紅玉但凡有一分良心,也不敢怨恨姑娘半點。”
見安安半晌無語,她接著仰首祈求道:“紅玉得姑娘教導經年,早是把姑娘看做自己的親姐姐,姑娘為何必要趕我出門,若是紅玉有什麼不對之處,姑娘儘管責罰便是,只求能侍奉姑娘左右便足矣。”
安安心中也是悲痛,臉上微笑道:“你不怪我,那我便放心了。你的身憑文書俱在此處,現在你收了去,從此後就是自由身,天下之大盡可去得,不要再留戀此煙花之地,早日尋個好人家嫁了吧。若是暫無個去處也不打緊,門外張大娘是我坊中老人,乃我至親之人。她現在揚州做營伎教管,你也可隨她去,雖是在軍中掛名也是訓導之職。”
紅玉萬般不肯離去,現在見安安說得堅決,把自己的後路也理得清清楚楚,知道自家姑娘算是下了決心。自己是非走不可了,不禁悲從中來痛哭失聲:“紅玉若是一去,姑娘身邊何人照顧。姑娘身子本就不好,要換個生當的來,婢子怎能放心得下?”
安安也是有些不捨,可這個事情已是拖不得了,柔聲安慰道:“你只管去無妨,張大娘已是幫我尋了個丫頭。你的年歲大了,也不可能跟在我身邊不嫁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走,你也該去尋自己的道路。這盤纏我也已備好,就當是我提前給你準備的嫁妝,不枉你跟了我這些年。”
紅玉還待要說些什麼,安安揮手止住,黯淡言道:“紅玉,莫要再說,我的心意已決,張大娘。”門口候著的年長婦女應聲進來答道:“姑娘。”
安安悅色說道:“你喚那小丫進來服侍我去歇息,以後紅玉便託付給你了,還望替我好生照看於她。”
張大娘連聲應是,轉身出門將那小丫頭領了進來。小丫頭十來歲的年紀,長得眉清目秀,人也乖巧得很,進來便施禮道:“見過姑娘。”
安安略略點頭,招手道:“來,你扶我進房休息。”再不與紅玉說上半句就進房去了。
紅玉哭泣片刻,這才慢慢收住悲聲,和張大娘先行回房休息,等到明日早上便要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