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方端詳一下,點頭說道:“大名鼎鼎的宋家三郎,不想是這般模樣。”
宋江奇怪問道:“那我該是什麼模樣?”呂方一滯,隨即笑道:“江湖上傳言,宋三郎身高九尺,腰圍七尺,黑臉紅髮,眼如銅鈴,口似血盆。”
宋江不禁莞爾,笑道:“那不是宋江,那是妖怪,我若是那般模樣,早被人打死了,還活得到現在?”
呂方接著說道:“我也是不信,可並沒想你是這般年輕俊俏”他思考著,似乎想找個詞來替代。
宋江呵呵笑著:“我去許多村裡,說自己是宋江,別人往往不信,你也不是第一個了,說罷,你來見我我想並不是只是為了看看我的樣子,有何話就直說。”
呂方左右看看,欲言又止。宋江揮手命眾人迴避,李志遠和兩個軍士猶豫一下,還是聽命出了門,站在了門外。
呂方嘆道:“宋三郎治軍有方,我在來時便聽得眾軍對你敬畏的很,真是大將之才。”宋江微笑道:“我並不是什麼將才,不過是把眾軍都當自己兄弟看待罷了。你有話現在可說了,不必再走什麼彎彎繞繞。”
呂方沉吟一會,忽然說了一句:“宋江,你是要造反嗎?”
宋江瞬驚,騰的站起,心中泛起驚濤駭浪。他背起雙手走了幾步,沉聲問道:“呂盟主此話怎講?宋江對我大宋忠心耿耿,切不可亂說。”呂方笑道:“知情人一想便知,宋三郎無須對在下遮瞞。”
宋江又踱了幾步,復坐下襬手說道:“請坐下說話。”
呂方施然坐到邊上,繼續說道:“宋三郎幾日之間犁庭掃穴,水泊中人被一網打盡,一個也不得脫逃,是為了什麼?在下想不出來。濟州義勇兵精軍威,只不過幾月打造,宋三郎如此大才,卻蟄伏這小小的鄆城縣不出聲息,這是為什麼?在下也想不出。我來的路上,聽兵士們說話,俱是河北口音,想必非本地人士。據說義勇之士三千,民軍本該當地主戶結社,練出三千河北軍而不用本地主戶,必要耗費大筆錢財,這是為的什麼?在下想不出。”
宋江哈哈笑道:“好一句想不出,”宋江笑臉忽然一收,語音平靜問道:“呂先生大才,何以教我?”
呂方似在沉思,忽的站了起來雙膝下跪,說道:“呂方願意效忠首領,望首領收納!”
宋江一愣,急忙上前把他攙起,“呂先生何須如此,呂先生願意加盟,宋江自是求之不得。”呂方順勢站起恭敬說道:“在下願意追隨首領,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辭!”宋江自是連連安撫。兩個再次各自就座。宋江問道:“呂先生,你剛才所說,也是我今日擔憂,可百思不得其解,找不到好法子。”
呂方肅然問道:“首領能否將計劃說與呂方聽說?”宋江點頭道:“自是要講與你聽,”說著便將自己對北方局勢的判斷,自己組建義勇的目的,以及皇帝要禁軍征剿水泊群盜,若是不行便要自己出兵等事大略講解一遍,說完便等著呂方開口說話。
呂方初始還算平靜,後是越聽越驚,直到宋江說完這前後因果,才深深嘆道:“我本覺自己才學過人,繼承我父親的位置做那匪盜頭子是大材小用,卻不是頭領才是世間大才,目光竟是看得如此深遠。我敢說,這世上能看到首領所說金兵南下的絕無僅有。開始我也覺有些匪夷所思,現在越想越是有道理,年初,我在毫州聽說朝廷上已經聯金,正整頓軍馬準備伐遼,這樣看來,不過是前門驅狼後門進虎罷了。”
宋江說道:“伐遼必將大禍,金人現下和我朝聯合,是不知我朝底細,我朝兵馬實在不堪,早在慶曆初年,歐陽文忠便上疏說道“如今沿邊之兵不下七八十萬,可謂多矣!然訓練未精,又老弱虛數,十人不當一人用,是七八十萬之兵,不得七八萬之用,加之軍中統制支離,兵法所忌,故戰而常敗。”仁宗時的兵馬總比現在得強些。現在禁軍廂軍更是糜爛不堪,這樣的兵馬防守都是不能,還要進攻,不是惹人笑話?若是金人看到這點,平遼之後,必要南下!是時生靈塗炭,百姓遭殃。我倒不在乎趙宋的江山,但我在意的是我漢族衣冠!是以我便悄悄行事,以備幾年後的不時之需。”
呂方搖頭道:“首領錯了!大丈夫如此行事,畏首畏尾,哪能成事?”
宋江疑問道:“如何錯了?”呂方說道:“首領想的是悄悄練兵,等金兵南下之時北上禦敵,以解我大宋危患,免得百姓受到踐踏。是也不是?”宋江點頭,問道:“正是如此。緣何錯了,錯在何處?”
呂方卻反問道:“我有幾個問題,第一,屆時我義勇能有多少能戰之兵,能否抵住金軍?第二,就算將金人戰退,朝廷要是來收編,允是不允?要是允了,這義勇軍在朝廷治下過得幾年還能存幾分戰力?若是不允,該如何自處?第三,皇宋立國之根本便是崇文抑武,由文治武。這根子就錯了,軍隊能有幾分實力?就算前面這些都已解決,北方蠻人就靠著義勇軍能否掃清?要是掃不清,首領自認能保這大宋多少年?”
這些話都是誅心之言,宋江以前也不是沒有想過這些,只是在他心裡一直在逃避這些罷了。呂方問完,便不再說話,只等看宋江如何說。宋江沉默半晌才說道:“呂先生的意思我也明白,只是這事情事關重大,一時不好決斷。”
呂方嘆道:“首領可知,你現並不是孤身一人,你一個牽涉到幾千,以後更是幾萬兄弟的性命,須趁早決斷,否則必將帶來禍患。”
宋江點頭道:“這個道理我明白,下月末我便赴京,我想看看這大宋究竟有無挽救餘地,如是沒有,必要為自家兄弟謀劃一出路。”
呂方聽了這話,才鬆了口氣,說道:“首領仁義,也是下屬的幸運。為帥者當斷必斷,不然”言下之意自是不須再提。
宋江默然無語。在他心裡,對宋朝文化是心慕已久的,他希望宋朝可以振作起來,又覺得不大可能。他不願意想著推翻宋朝的原因是,他覺得自己要是幸運當上了皇帝,也未必就能比宋朝那些前任的皇帝乾的更好,最起碼大臣的口水噴到自己臉上,自己做不到只是擦乾了事。就算自己用著前世的記憶,能把國家治理好,他也不能保證自己的兒子就能象他一樣,以後必然又走上那了兩千年輪迴的道路,可是他知道他必然會被慢慢的推上那個位置的,因為利益,所有跟隨他的人最後都需要分享利益。
還有一個他現在不敢起義的更重要的原因,他不敢保證自己就一定能戰勝金兵,北有金西有夏南有吐蕃,要是這時候起義造反,宋朝統治者對內鎮壓是絕不會有半點手軟的,那一定是大規模的內戰!要是朝廷覺得打不過了,會不會象吳三桂那樣引金兵南下?引夏兵或者吐蕃大理兵?很難說。在至上的皇權面前,很有可能。宋江不敢冒這個險,也不能冒這個險。要是因為他,而使得清朝提前四百年到來那樂子可就大了。
這些他都不能說!只有默默的放在心裡。他也知道現在有許多人已經把未來寄託到了他身上,他感覺很累,但他絕不能顯露出自己的疲倦。在外表上他還必須顯得胸有成竹,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在面對下屬的期待時,只能用含混的話語去拖延時間,他真的很累。
宋江對呂方說道:“呂先生請到我家中先住著,等明日我們便去梁山和眾人商議大事,我再介紹你與其他兄弟相認,以後便同甘共苦,開創自己一番事業。”
呂方躬身施禮道:“謝謝首領,呂方必為首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