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方是水泊裡的一個有名的人物,在水泊中打混討生活的不管是那路神仙都要給他幾分面子。因為他是這八百里水泊中,頭一號水匪,世居水泊南面的船山島上。船山島,顧名思義,象一艘船,兩頭高中間低,易守難攻。作為水泊盜匪們的盟主,他出身世家,外人眼裡他家世代漁民,知道的便明白乃是水盜世家。
這幾天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往日裡他站在島的背面山崖上,不消半個時辰便能看見有水匪經過,不管是偽裝成漁船或是商船,他一眼都能認出是真還是假。按打小養成的習慣,他每天下午都要在山崖上坐到黃昏,看著那一艘艘出發或者歸程的船隻,他甚至知道哪艘船是哪個賊群的。可這幾天,南下找食的船隻越來越少,今天他已經坐了快三個時辰了,天色已經快完全黑下來,竟然一艘賊船都沒看見。這是怎麼了?
他心事重重的走下山,隨從見他悶悶不樂,也不敢多說話,只靜靜的跟著。呂方一面走一面思索著,是不是前些日子在淮南搶夠了?不對啊,收成再好的時候也有人南下找食的,這幾天非年非節的,都上哪裡去了?
呂方感到一種深深的不安,一種恐懼瀰漫起來,他忽然停住腳步,側耳聽了聽,什麼聲音也沒有,只有呼呼的風從身邊刮過。呂方招手把隨從召過來,說道:“你去前院裡,讓金石堅今日夜裡安排三班巡夜,命全島弟兄不可脫衣而眠,傢伙全要帶在身邊。”說完便自顧自的走了。
隨從有些訝異,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尋常日子島上只一班人巡夜,就算是官軍捕盜最兇狠的那年夜不過是兩班弟兄守夜,怎麼今日風平浪靜卻要安排三班?他心中雖滿是疑問,可也不敢怠慢,急忙忙跑去寨子最前頭大院裡,尋到二當家金石堅,把呂方的話說了。
金石堅也是大皺眉頭,對此有些無法理解,最近弟兄們出去打獵辛苦的很,每日早早便睡了,找誰來值班?可也不敢不聽,呂方是大當家,自己如是不從大當家之令有的是苦頭要吃。無奈之下,金石堅自己走出院子,來到寨中看看哪個房間還有著燈火,便進去拉人出來值夜。不消說,沒幾個願意的,只有連哄帶嚇拉出一隊人來。金石堅心道,大當家雖是說了這話,可我也是盡力了,只有兩隊也是夠了。
金石堅安排兩隊值夜人馬,一隊在碼頭附近看守,一隊在寨中值哨,自覺萬無一失也獨自安歇去了。剩下被從家中強拉出的那隊人直罵娘。好端端在家中坐著卻要我巡夜,自己倒是回去睡覺,一隊人雖不敢回住處,卻是全走進前院裡圍著火爐一排坐下,這春天夜裡涼得很,便這樣到天明罷。
輪著今日值夜的人倒沒什麼怨言,只是心中發笑。帶頭的呵呵一樂,說道:“兄弟們,朱老酒怕是正在罵娘咧,這倒黴的被二當家拖出來陪咱們在外面喝風,明日裡咱們去笑話笑話他去。”
他手下兄弟紛紛起著哄,也有機靈些的問道:“大哥,朱老酒不是昨日剛值過夜麼,怎的今日又要來?”那帶頭的笑道:“誰知道?聽聞是大當家吩咐的,今夜要三班值夜,二當家滿寨子找人,誰叫朱老酒這麼晚不睡?活該他倒黴。”
又有人問道:“大哥,今天是什麼日子,怎要三班?往常卻從未有過的。”帶頭的自己也是心中犯渾,斥道:“大當家做事,你管那許多作甚?幹好自己的便成了。”
有人建議道:“我剛見朱老酒好像帶人進前院裡了,這麼久不出來,怕是在那烤火吧?要不咱們也去烤烤,這天寒地凍的,腳都麻了。”碼頭上風大,著實有些冷,這隊人守這碼頭不住跺著腳。
帶頭的有些心動,卻又有些不敢,猶豫道:“這要是被兩位當家的知道了,要吃棍子的。”有人輕推了他一下,說道:“大哥,還是像往常那般,留兩個守著,其餘人上去,一個時辰一換,夜裡風大,弟兄們吃不住。”
帶頭的正被風吹得打個冷戰,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想著暖烘烘的火爐,咬牙點頭道:“好罷,先留下兩個,一個時辰換一次班,留下的招子放亮些,盯著點。”一群人圍著爭論一番,終於扔下兩個倒黴鬼,匆匆跑上坡進院子烤火去了,剩下的兩人無奈的相互看看,哭喪著裹緊身上衣服,在風中瑟瑟發抖。
半夜時分,天空中下起雨來,正輪著值班的兩人急忙找了艘船的艙房鑽了進去避雨。雨越下越大,夜愈發的黑了。春雨綿綿,看這樣子,夜裡是不會停了。兩人坐在船艙裡倒還暖和,可比外面強多了。
“你說,大當家這幾日是怎的?我幾日見他都是冷著臉,和往日大不一樣”一人說道。
另一人輕笑:“是不是他那毫州城裡的娘子和旁人好上了?”
“莫要亂說,被人聽見可討不了好處。”先前那人忙著止住他。
這人全然不在意說道:“這大冷的天,誰來聽咱們說話?也不怕凍死?再說這麼大雨,你聽得見甚麼?”先前那人靠著船篷聽了聽,唰唰的雨點打在船篷上,嘩嘩作響,稍隔遠些都聽不見聲音。一想也是,正想說話,卻忽然聽見外面似乎傳來“嘩啦”的一聲響。
那人扯扯同伴問道:“你聽見外面有動靜麼?”同伴笑道:“就聽見你說話,沒別的動靜。”那人說道:“我方才似乎聽外面有水聲,要不出去看看?”
同伴有些不耐,說道:“在水上不聽水聲聽什麼?要去你去,莫要拉我,我又不是那朱老酒,有舒服的不做,去外面淋雨。”那人想要再說,卻又聽見外面嘩啦一聲,聲響卻是比剛才大了,這次兩人卻都聽見了。
同伴嘀咕道:“是不是下著雨,魚到水面上透氣?”那人接道:“不像,卻是象有人趟水。”正說著,忽覺船身一震,象是被什麼撞了一下。這時兩人俱是坐不住了,在低矮的船艙裡摸摸索索的走了出去。剛出艙門,兩人都是驚呆了。只見碼頭上已是靠滿了船隻,船上不住的往外下著人,那些人下來便直接向寨子撲去,寨子裡還是靜悄悄。可大門卻是洞開,一列列手持長槍的兵士衝了進去,寨子的外面也隱約站著不少人,手中俱是拿著傢伙。
兩人相視一眼,不敢吭聲,一縮脖子,便想躲回艙裡去,不想突然有人有人對他們打個招呼:“站在那別動,不準叫喊,叫一聲便死。”兩人一看,一個方臉的大高個正眼睜睜的看這他們,他披著一個斗篷,頭髮溼漉漉的,手裡拿著一把七八尺許的長刀,刃口開的極長,鋒利已極。兩人僵在當場,手一鬆,手中兵器掉落地上,動也不敢再動一下。